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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自己考虑吧,保护嗓子比拿个小破奖重要,能唱可以再稍微唱几句。”
小破奖……听到这比拼到深夜、众人争论不休的赛事被舍勒如此称呼,在场众人不禁心中一阵狠狠抽搐。
一旁的芮妮拉眨着眼睛摇着头,作出一幅“难以理喻”的表情,而夜莺小姐脸上绽出发自内心的清澈笑容:
“谢谢老师关心。”
“还可以再唱唱,不过这个难道……”
谁知她的话还没说完,听到一半的范宁就随意把笔往边上一扔,右手直接撑开八度,在中音区的两个g音上极速反复地敲击了起来!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之前那个优雅孱弱的诗人形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范宁此时噙着一丝冷热难辨的表情,手掌拍击触键间残影纷飞,密不透风又雷霆万钧的三连震音,直接如滔天洪水般朝听众们勐灌了过去!
这第一下,就拍出事了!
就像有人一巴掌打到轻薄的木板上,震起了上面铺满的沙砾——整个歌剧厅复燃的花束,这一下全部被这个八度g音,给震得火花颗粒从里面抛飞了起来!
看着漫天如扬尘般乱飞的桃红色光点,听众和评委们顷刻间惊呆了。
“sol/la/xi/do/re/mi,re——xi——sol!——”
左手在震音第二小节加入,g小调音阶极速上行六度,再以顿音记号调跃回落,动机如此间隔反复。
骇人夜幕之中,森林冷风飒飒,马蹄风驰电掣,惊恐的呼救声三番五次地从黑暗深处传来!
从群岛返程时老师在火车站弹过的曲子……听到前奏的夜莺小姐即刻间会意,她顷刻间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和呼吸,提起冷酷的笑容旋走而唱:
“这是谁在黑夜和风中奔驰?是那位父亲带着他的孩子;
他把孩子抱在他的怀里,他把他搂紧,为他保持暖气。”
范宁此番所弹奏的,正是舒伯特最具代表性的艺术歌曲——《魔王》(erlknig)!
这首采用歌德同名诗作为文本的歌曲,舒伯特在完成它时只有18岁,被编为自己作品的第1号,全曲一气呵成、气势宏大又难度惊人,演唱者须在几分钟的时间内分饰四角,通过不同的音调和唱腔,扮演出叙述者、父亲、孩子及魔王四个性格完全不同的艺术形象!
前面十多个小节,夜莺小姐还在闲庭信步,以抽离的旁观者姿态陈述画面,而一转眼,她就开始东张西望,表现着生冷迟钝的父亲和惊慌失措的儿子在逃难中的对话。
“我儿,为何藏起你的脸?爸爸,你,没瞧见那个魔王?
那魔王戴着冠冕,拖着长裙。我儿,那只是一团烟雾。”
第二诗节,范宁的伴奏变成了左右手交替的极速三拍子,每一个休止符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来,跟我去,可爱的孩子!我要和你一同做有趣的游戏;
海边有许多五色的花儿开放,我妈有许多金线的衣裳。
爸爸,爸爸,你没有听见,魔王轻声地对我许下诺言?
闭嘴,孩子,你要安静!那只是风吹枯叶的声音。”
在异常紧张的音乐氛围下,夜莺小姐又以一种危险而魅惑的嗓音,扮演起了魔王对于少年的诱惑耳语,可转眼又回到了父子间对话的腔调中去。
“什么情况?”
“转起来了,它们转动起来了!”
“何等的奇观!”
如此富有戏剧性的作品,听众却根本来不及欣赏台上少女的精彩表现。
因为,那些从花束中震飞的光质颗粒,竟然在整个歌剧厅上空汇聚盘旋了起来,就像一大团欲要将人吸入其中的桃红色漩涡!
“伶俐的孩子,你可想跟我同行?我的女儿们会伺候你十分殷勤;
她们夜夜跳着圆舞,跳着、唱着、摇着你使你睡得香甜。
爸爸,爸爸,你没瞧见那处,魔王的女儿们站在阴暗的地方?
我儿,我儿,我看得清楚,那只是几棵灰色的老杨树。”
魔鬼的诱惑低语摧毁着人的神智,而迟钝的父亲却浑然不知,这无疑听得人心急如焚。
第三诗节,伴奏织体换成了在低音敲击声中上下起伏的琶音。
范宁完全一改此前忧郁沉凝的气质,众人只看得他那一头飘逸的长发随着落键力道的回弹而前后甩动,出来的强拍震击声快要砸断琴弦,钢琴在残影如飞的指尖下,变成了一台侵略性十足的杀伤机器!
“我爱你,你的美貌使我喜欢。你要是不肯,我就要动用武力。”
爸爸,爸爸,他现在抓我来了!魔王抓得我疼痛难熬!
父亲心惊胆战,迅速策马奔驰,把呻吟的孩子紧抱在怀里,
好容易赶到了家里,他怀里的孩子已经断气!”
最后一小节,钢琴伴奏织体变成了效果更为爆炸的双手同步震音!
在范宁疯狂到歇斯底里的敲击下,那在歌剧厅上空盘旋的桃红色漩涡,就像遭遇了一只巨大的“真空泵”或“吸尘器”一样,被迫屈服于君王的号令,一缕缕地被“抽”到了夜莺小姐身边!
倒数第三小节,范宁弹下一个降ii级的拿波里和弦,pp的弱力度,全曲钢琴唯一的静态时刻。
安的唱腔继续圆融地在角色中切换,并在最后回到低沉而冷酷的叙述者语气里。
“他怀里的孩子已经断气!”
当最后一个音节“war-tot!”(断气)被咬出时,范宁大臂再度发力,两声干净利落的终止式和弦,带动着他的长发抖动飘舞,也直接宣判了某位人物失败或死亡的事实!
全场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
后方尽皆起立的几千道身影,就像木凋般僵在了原地。
而夜莺小姐重新浮起一丝浅笑,提着裙摆面朝观众翩然行礼。
那原本被震飞在上空盘旋的千万颗红点,在她的身后汇聚成了一条长达七八米远的光质“拖尾”,以及,两只浮动在肩后亮如烈焰的深红色双翼!
范宁在演奏完这曲“erlknig”后依旧没有起身谢幕。
他重新拿起笔,思考一番后,状若无人地在乐谱上继续书写起来,不过嘴里还是平静地吐出了一句:
“吕克特大师,要不你再问问,谁赞成,谁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