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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步摇笑道:“通常被人冠以德高望重这四个字就证明已经老了,其实人从出生开始就一天天变老,一天天接近死亡,人想活得有滋味,少些烦恼,就必须忘记自己必须要死的事实。”
秦浪道:“听丞相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吕步摇道:“你这小子溜须拍马倒是有了一定的境界。”
秦浪被他当面戳破也不脸红,笑眯眯道:“实话实说,丞相是三代帝师,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近距离聆听您的教诲。”
吕步摇听到三代帝师这句话不由得叹了口气:“三代帝师,大雍沦落成如今的模样,老夫首当其责。”
秦浪心中暗忖,他这么说岂不是等于否定了他教导之功,认为他对三代帝王的教育是失败的,所以才导致了大雍目前的衰落局面,最近都在传闻吕步摇已经递了辞呈,看来距离这位老丞相退出大雍政坛已经没几天了,以吕步摇的城府在自己面前说这番话有些反常。
秦浪想起太后已经让他教导小皇帝丹青之道的事情,教小傻子的教育难度应该比吕步摇当初更大。
此时前方有十多人迎了过来,全都是八部书院的大学士,他们听说吕步摇已经进入了八部书院都大吃一惊,因为没有听到及时通报,很快就搞清吕步摇是从郡马府的围墙缺口走进来的。
吕步摇虽然身为八部书院的首席大学士,但是因为公务繁忙来书院的次数很少,而且今日前来也是突然兴起,并未通知任何人,所以书院一方也没有来得及做准备。
吕步摇把书院院长黎远山叫过来,当着秦浪的面把要在围墙缺损处开个小门的事情说了。丞相开口,黎远山自当遵从,更何况秦浪本身就是郡马身份。
吕步摇说完就让那群大学士退去,他并不想前呼后拥的,更喜欢清静自在。
一群大学士散去后,吕步摇道:“人有得必有失,得到权力和地位却失去了做人最基本的自由。”
秦浪道:“虽然如此,可人在权力面前还是趋之若鹜。”
“知不知道是为什么?因为人在潜意识里都喜欢掌控他人的命运。”
两人来到文庙前方,吕步摇道:“老夫时常在想,如果我当初没有选择入朝为官,专心学问,或许我这辈子可以登临摘星。”
“登临摘星境有什么好处?”
吕步摇哈哈笑了起来,一个修行之人问出这样的问题显得非常奇怪,不过他还是耐心回答道:“破碎虚空,畅游三界,长生不老。”
“丞相可见过神仙?”
吕步摇没有说话,目光投向文庙的匾额,庄重地整理了一下衣冠,进入文庙内给圣人上香。
吕步摇上香出来,去了文思阁,站在文思阁的高台上俯瞰八部书院,秦浪始终陪伴在他身边。
吕步摇从凭栏上握了一把积雪道:“以后不会再来了。”指着正南方的泮池道:“锦园的假山就被沉到了那个池塘里面。”
秦浪看到那十多名大学士并未走远,仍然在远处观望着,这会儿雪又下了起来,没多长时间那群大学士就成了雪人儿。
吕步摇叹了口气道:“一举一动全都在他人的注视之下,真是没意思。”
此时有几人从翰墨堂里出来,其中一人居然是赵长卿,赵长卿看到秦浪又惊又喜,他并不认识丞相吕步摇,走过来向秦浪道:“你怎么来了?”
秦浪向吕步摇道:“他是我朋友赵长卿。”知道吕步摇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没有将他的真正身份告诉赵长卿,只说是吕先生。
吕步摇听说赵长卿是八部书院的学生,顿时来了兴致,考校了赵长卿几个问题,赵长卿学问扎实,全都对答如流,得知赵长卿此前是青山书院汪应直的学生,吕步摇和汪应直也是旧识,问了下汪应直的近况。
赵长卿还有事情要办不能久留,简单说了几句就告辞离去。
吕步摇道:“这个汪应直也是一代大儒,对了,顾月笙就是来自于青山书院,他还是汪应直的亲外甥呢。”
秦浪闻言一怔,正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秦浪记得古谐非和赵长卿初次见面的时候提起过这个人,好像汪应直还是古谐非的舅舅,怎么会这么巧,当初的驸马也是汪应直的亲外甥,难道他和古谐非有亲戚关系?古谐非到底姓古还是姓顾?去九幽宗三十年,难不成这老古有天大的秘密瞒着自己?
吕步摇没有继续在书院逗留,他不想麻烦,在秦浪的陪伴下从围墙的缺口进入郡马府一边,经过之时不忘提醒秦浪:“别忘了,开个小门。”
秦浪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奇怪,吕步摇为何反复提醒让开个小门,难道为了他以后串门方便?想起最近吕步摇告老还乡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可到现在这件事仍然没有尘埃落定,难道太后不想放他走?
吕步摇上了马车,吕安恭敬道:“相爷还要去什么地方?”
吕步摇道:“回府,等会儿你带我这件袍子去裕德升,让他们帮我好好缝补一下?”
“是!相爷回青岭之后可能就穿不上了。”
吕步摇叹了口气道:“估计是回不去了。”
吕安没有说话,马车在雪地上踯躅行进着。
吕步摇仍然敞开着车窗:“其实终老于此倒也不错,吕安,等过了腊月初八,你就回一趟青岭。”
“夫人让我留在雍都伺候相爷。”
吕步摇道:“她看得比我要久远,初秋之时她就劝我一起回青岭了。”
“那时天还未冷,况且相爷重任在肩。”
吕步摇咳嗽了一声道:“人活在世上有四个字谁都躲不过,生死得失,贪生怕死,患得患失!吕安啊,如果现在死亡到来,心中最舍不得的是什么?”
吕安认真地想了想:“相爷前两天赏给我的那坛好酒还没有来得及喝。”
吕步摇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人生,吕安的回答比多数人都要真实,心中的欲望越少,临终前的遗憾越少,可反之呢?
吕安握着马缰,从相爷的这番话他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不妙,他这一生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要为吕家而活,如果吕家遇到麻烦了,那就是他的麻烦,如果吕家完了,也就意味着他末日的到来。
主仆二人同时沉默了下去,马车进入丞相府门前道路的时候,吕步摇打破了沉默:“咱们回去把你那坛好酒喝了。”
“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