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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支郡兵营寨营寨依托于原本的构造,并未有太大的变化,外表粗犷。营寨门前设立了望塔,拒马等防御设施。原本被公孙颜一路犁出的缺口上,重新立起了营帐。这种营寨设立在城中的情况下。赵云对帐下军士管束极严,其中关押俘虏的辎重后营更是重点看顾对象。其中一个帐中,张郃正穿着深灰戎服,坐在胡凳上。就这样正对着门口,发呆一样看着外头淅沥沥的雨帘。赵云并没苛待他,没有将他关押在囚车牢笼里,反而给予了他足够好的待遇。吃喝拉撒,洗漱更衣治疗,除了不允许出这营帐。似乎料定了他不会跑,甚至看守之人都很少。张郃也确实如人所料,乖巧的呆在营帐中。这次由他主导、一手谋划的任务失败。损兵折将,不但塞外部族损失极大,还折了刘和、鲜于银等人。张郃是个极懂巧变之人。他先从韩馥,后又从袁绍,本就地位尴尬。以袁绍脾性,自己此番失利,没有当场自裁,反而束手就擒,已然丢尽了他的脸面。袁氏自己怕是再回不去了,那顺势降了有何妨?人活着才能有未来,从来都是张郃的人生哲学。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投,战争之于张郃不过是一个工作。跟谁工作还不是工作呢。因此在被俘之后,机智的他迅速的在心中酝酿了一套说辞。如果赵云劝降,他该如何体面的矜持点头。然而,张郃一直没有等来劝降的人。他像是被遗忘在这后营之中。接连数日,数着雨滴过日子。这样的等待,对于张郃这样的聪明人,反而是十分折磨的。心中可以预想出无数种糟糕的可能。想着,他面上露出几分郁郁。正在此时,一个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呱噪的声音行来。“儁义,来吃饭了。”
一个面容勉强算得上端正的男人冒雨走来。他的手中端了一只大海碗,上头用自己的衣袖遮挡着,但还是淋了些雨进去。张郃斜斜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伸手接过了碗。他此次行动,袁绍并不那么放心,便遣了一个可信之人来,虽名为他的部将,实则还有督军职责。此人便是这位文扶,文都尉。未曾想,眼前这位所谓可信之人的文都尉,却比他张郃还懂巧变,还投得快。瞧他营中自由进出的样子,显然适应良好。张郃不搭话,只接了碗筷,将筷子擦了一下,便开始往嘴里扒饭。被忽视的文扶也没有动怒,事后回想,他也知自己投降丢人,应该被鄙薄。但他并不后悔,面对那种玩意,多坚强的人才能慷慨赴死?他此时只想迅速的,拉到一个同样投降的小伙伴。他自来熟的从张郃的营帐中,搬来一张小马扎,看着张郃扒饭,道:“儁义,你说这赵都尉军中,究竟有多富裕?才能叫士兵一日三餐,吃上盐,时不时还有肉?”
文扶既降,原本的都尉之职自然全部撸光,因他投降态度好,暂在军中领了都伯一职。这也是他称张郃字,而不是称其官职的原因。张郃嚼米饭的腮帮一顿,垂眼瞧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碗。碗中压的满满当当的米饭上盖着当季的青绿蔬菜,旁边还搭着一勺酱烧豆腐,一只油亮的鸡腿。文扶的问题,他也同样不解。但他不想同文扶说话。张郃一直在等待一个说客,第一日见时,他本以为文扶就是那个前来劝降的说客。若是,张郃就顺势投了。然而,眼前这人如同妇人一般日日唠叨,却绝口不提招降之事。见张郃依然是那副死模样,文扶心中也难受。若能劝降张郃,也是一件不大不小的功劳。然而他不愿开口说话,文扶只当他是忠义之辈,这招降之言,实在无颜说出口。只想着再多磨两日,寻个绝佳时机。两人便因这样的因着一个小小的误会,僵持许久。张郃就在这样沉闷的气氛中,听着雨声,把一海碗饭食全部塞进了肚子里。咽下最后一粒米饭时,忽听远处传来踢踢踏踏的声音。一个披着蓑衣的甲士行来,对张郃道:“张将军,若是用好了饭,可去一趟中军营帐,有故人在等你。”
故人?他在辽西能有什么故人?张郃心中疑惑,还是立即站起身,整理了衣冠。然后扔下文扶,接过那甲士递来的蓑衣,大步走了出去。行至中军大帐前时,张郃看清眼前景象,脚步猛的一顿。只见大帐前,百数衣衫褴褛的俘虏跪在雨中,趴伏在泥泞里。衣着相貌,有袁绍军,也有胡人。不知是冷还是畏惧,每个人都面上青白。张郃心中喜悦顿时一消,无数不好的念头重新充斥胸膛。他左右看了看环境,重新举步踏前,从这些俘虏旁经过。身上裹满泥浆的俘虏,看见他经过,自然认出他的身份。见他未带枷锁,俘虏中有人开始向他乞求,希望得到些怜悯求情。张郃又往中军营帐走了几步,便见一个肤色黝黑的年轻军官,披着蓑衣挎着刀,带着数个甲士,拖着一个袁绍军士模样的人出来。一脚将这嘴里讨饶的袁军踹倒在泥地里,随后拔刀挥砍,斩下了他的首级。这具无头的尸首自有士卒拖走,直接扔在了营帐旁的栅栏边。张郃这才注意到,那里无头的尸身,摞成了一座小山。有胡人有袁军,死后倒是彼此不分。雨水混杂着血水,将湿软的泥地搅和得更加软烂。雨水一激,血水独有的铁腥臭味,传入鼻腔。张郃心中发紧。见他面上惊疑不定,面色发青,那肤色黝黑的年轻军官冲他一笑。龇着一口白牙道:“这些都是进城时,杀戮百姓的畜生,自有其取死之处。”
张郃心中一跳,心说自己这赚开城门引军入城之人,须死不须?他眼神在这军官腰间长刀上瞟了两眼,但又看了看护卫在周围的军士。暗自叹了口气,绕开地上的血泊,大步走进中军营帐。一进去,便看见那日嚣张至极,一人守城门的赵云立在营帐之中。张郃一见他,耳朵一阵生疼。赵云身前是一个戴着斗篷兜帽,身量矮小的身影。赵云弯着腰在听那人说着什么,见他进来,面色一肃,隐有戒备之意。如同一只被侵犯领地的动物,气机将那矮小的人牢牢护住。张郃眼神一暗,心中无数个念头回转,终是一抱拳道:“赵都尉,几日未见。”
赵云点头回礼后,便垂头看向那矮小之人。张郃愕然看见,那人伸出皓白双手,拉下了自己头上所戴的兜帽,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精致的脸,乌发雪肤,樱唇含朱,神情似笑非笑道:“张郃,张儁义。”
女郎轻软的声音回荡在营帐之中。张郃瞳孔猛的一缩,虽未见过,但是眼前女郎特征十分有辨识度。扎扎实实下了苦功,混入令支城的他如何不知?此人,正是公孙瓒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