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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听见这话, 碧芜只觉得耳熟,如今再听见,她才记起, 相似的话前世他曾对她说过好几次。
或是在交欢餍足后抱着她时,或是在她偶尔赢棋时, 更或者是在莫名其妙的境况下突然问这话。
前世,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 碧芜不敢揣测圣心,虽也猜过他到底想让自己说什么。
是同他诉苦告状,还是主动讨要奖赏。
但不论是什么, 往往, 她都只会恭敬而又无趣地道一句“奴婢没有什么想说的”。
可前世是前世, 此时这个男人想要让她说什么, 她很清楚, 但碧芜咬了咬唇,仍是故作茫然,“臣女不懂,殿下是何意思……”
誉王眸色微沉,却并未急着拆穿她,而是自银铃手中接过药碗, 递到她手边, “昨夜是本王不明情况,让你在马上受了颠簸, 吃了些苦头。如今你脉象不稳,这是大夫开的安胎药。”
碧芜盯着那浓稠且散发着苦味的药汁, 一时不知该不该接, 若她接了, 便等于认了此事。
可她也明白,即便不认,她身怀有孕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不是她否认得了的。
她苦笑了一下,没想到尹沉给她的药方还来不及用,就这么快被最不该发现的人发现了。
碧芜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终是认命般接过药碗,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
“这个孩子……”
见誉王薄唇微启,正欲说什么,碧芜一下打断他。
“孩子的事,可否请殿下帮臣女保密!”她抬眸看向誉王,露出几分无可奈何的神情,“不瞒殿下,臣女与孩子的父亲两情相悦,原想着等臣女认回安国公府,我们便成亲,可谁曾想孩子的父亲却出了意外……”
碧芜自认撒谎的本事还不错,竟然不打腹稿就将这个故事编了出来,她偷着打量誉王的反应,却见誉王剑眉微蹙,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古怪。
他灼热的眼神令碧芜脊背不自觉发僵,只能低下头去,以防教他看出端倪。
少顷,才听他问道:“孩子的父亲……出了什么意外?”
碧芜闻言,逼着自己抬首正视着他,须臾,暗暗咬了咬牙,幽幽吐出两个字。
“死了……”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伤感,而她的声音听起来确实带着颤意,这当然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害怕。
毕竟孩子的父亲正活生生坐在自己面前,用那双幽沉深邃的眼眸锁住她,而她还得煞有其事地,在孩子爹不知情的状况下将他咒“死”了。
誉王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些,碧芜总隐隐觉得他有几分不悦,片刻后,才又问道:“怎么死的?”
死了便是死了,关心这么多做甚!
碧芜心下颇有些不满,但男人身上的威仪之气形成一种浓重的压迫感,令她不得不佯作伤感,继续编道:“病死的,原以为只是风寒,谁知连日高烧不退,日渐衰弱,就这样没了。”
说多错多,为了防止誉王再问,末了,她还不忘哽咽道:“臣女好容易忘却此事,请殿下莫要再提了……”
她以手掩面,努力作出一副悲恸的模样,可手掌心却是干的,须臾,她才听男人低沉醇厚的声儿传来,“本王先走了,二姑娘好生休息。”
碧芜张开手掌,从指缝中看去,便见誉王修长挺拔的背影。
直到他踏出外间,再没了动静,碧芜才卸下一口气,倚着床栏,大口呼吸起来。
不管他信不信,她这慌也只能这么撒了,且此事与他无关,他应当不会太放在心上。
银铃行到碧芜身侧,满目歉疚道:“姑娘,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能阻止誉王殿下请大夫来。”
“你有何错,别责怪自己了。”待平静了一些,碧芜才有心思观察起她身处的这间屋子来,“银铃,这是什么地方?”
“听说是誉王殿下临时在应州住的一处别苑,这里离青菱河近,姑娘晕厥后,便被誉王殿下带到了这里。”
碧芜像是想起什么,猛一激灵,忙问:“张叔张婶那儿呢?我一夜未归,他们岂不是该担心了。”
“姑娘不必担忧。”银铃道,“将姑娘带到这儿后,誉王殿下特意让奴婢去寻银钩和车夫,让他们回府里传话,说您今日走累了,在就近的客栈休息下了,明日再回。”
碧芜本还担心无法向张朝夫妇解释,他倒是想得周到!
她透过雕花窗棂看了看天色,见外头已吐了白,虽还有些疲累,但还是支起身子下了榻,“银铃,伺候我起身吧。”
“姑娘,您要不再歇息一会儿吧。”银铃劝道。
碧芜摇了摇头,就算要歇息她也不在此处歇息,心惊胆战的,如何睡得好。
见自家姑娘坚持,银铃无奈地叹了口气,出屋唤人打来热水,再伺候碧芜更衣。
碧芜只草草梳洗了一番,便托别苑的人带话给誉王,说她怕府中老奴担心,急着回去,就失礼不与誉王当面辞别,先行回府了。
她本打算让银铃去叫辆马车,可别苑的管事像是料到她会这么快逃,已然准备好了车马,亲自将她送走。
碧芜倚在车壁上,回想昨夜过于曲折惊险的经历,只觉脑袋有些乱,她迷迷糊糊闭上眼,在马车晃晃悠悠中抵达了萧家老宅。
听到她回来的消息,门房赶忙跑去通知张朝夫妇,等朱氏匆匆赶到时,碧芜正坐在圆桌前用早膳。
幸得方才在马车上睡了一觉,此时她精神奕奕,加上特意让银铃上了胭脂,倒不怎么看得出病气。
“张婶。”碧芜起身欲迎上去,却被朱氏快一步压坐下来。
“哎呀,我的姑娘,昨夜你那么晚不归,可担心死老奴了。”朱氏眉头紧皱,“姑娘就带了这么几个人,可不敢在外头过夜,若出了什么事儿……”
碧芜没办法安慰朱氏,因昨晚确实出了事儿,她只能笑了笑道:“实在是花灯会有趣,沿着青菱河来回走了两趟,便走不动了,又觉得马车颠簸,就直接在附近寻了个客栈歇下。也是毓宁考虑得不周,让张叔张婶担心了。”
“姑娘没事儿便好,没事儿便好。”朱氏长叹一口气,还是那句话,“姑娘若有什么意外,老奴们如何与老夫人交代。”
提到萧老夫人,碧芜才想起她寄出去的那封家书,算算日子,应当快到京城了。
她刻意在信中提到守陵两年,就是想给此事留了个余地,到时若萧老夫人不同意,她便退一步,改作一年,想来她那祖母应当更好接受一些。
而后几日,碧芜在萧家老宅安安心心地住着,时而带着银铃银钩在应州城内逛逛,一点也无动身回京的意思,朱氏虽没明着催,但偶尔还是会提一嘴,说老夫人该想姑娘了。
碧芜只勾唇笑了笑,轻轻扯开话题,她想等守陵的事儿定下来,再告诉张朝夫妇。
转眼,她来应州也有七八日了,是日,碧芜正在屋内悄悄缝小衣裳,便见银钩疾步入内,说誉王和十一殿下来了。
碧芜落针的手一顿,抬眸问道:“两位殿下可有说为何而来?”
“说是在瑜城办完了事儿,准备回京城去,顺道来向姑娘辞行的。”
辞行?
碧芜将手中的小衣裳放入绣筐里,又往上头盖了些碎料子,这才吩咐道:“命人备些茶水点心,请两位殿下去园中凉亭,我一会儿便来。”
“是,姑娘。”银钩应声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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