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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第155章【4 /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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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榻上的陆元恒也顿觉浑身剧痛,半点的声音也发不出来。

梅姑见陆澂竟懂得催动虫蛊,再不敢继续否认,伸手触向主母,流泪哭喊道

“放手快放手都是我做的跟娘娘无关”

她扑上前抱住阮氏,在张隐锐的催促与追问之下,将过往之事断断续续地交代了一遍。

四十多年前,梅姑出生在南疆一个盛行巫蛊之术的部落,因为天生体质特异、被族中长老选作用来养蛊的童女,从小就不得不忍受常人难以想象的苦痛。

二十岁那年,按照部落中的习俗,身为养蛊女的她必须要被作为活祭,被剖心沉江、进献天神。不堪接受命运的梅姑寻机逃离了故乡,一路流落到盘砮城,又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被阮氏所救,自此对其心怀感恩,发誓毕生效忠。

梅姑从部落中逃离之时,身上带了两对已经养成的蛊虫,一对情蛊,一对噬蛊。

所谓情蛊,正如适才陆澂所言,能让中蛊人对施蛊人产生出强烈的感情,相连相生、无法割舍。

而噬蛊顾名思义,则是以吞噬宿主精血为生的恶蛊,凡中蛊者,成人病衰枯槁,小儿则无法生长。

陆元恒听到此处,心中已有计较,仰头默然一瞬,旋即睁开眼,目光矍铄冷厉,声音却有些微微发颤

“那对噬蛊,你下了给阿澂和他母亲”

梅姑被张隐锐拿剑抵在后心,视线游移地扭头看了身侧的陆澂一眼,咬牙点了点头。

她出身巫蛊部族,知道养蛊虽难,但操纵蛊虫却更是不易。陆澂刚才能催动阮氏体内母蛊,显然已是此中高手,她现在承不承认,对方都能有法子去证实。

“当日娘娘已经留在了陛下身边伺候,后来,又怀上了豫王,一心想与陛下做长久夫妻。奴婢既然奉她为主,自然要为她打算。”

那时陆元恒在建业还有正妻和儿女,阮氏又出身低微,王夫人及其身后的江左世家曾公开表示过、绝不可能让阮氏进入庆国公府。出于愤恨之情,也是为了扫清阻碍,梅姑便想办法将那对噬蛊下给了陆澂母子。

梅姑道“那时府里送了一批给楚王五岁生辰的礼物,我知道其中一串金铃是以陛下的名义送出了,到了建业,仆婢们必然会给楚王戴上,便把那对噬蛊的母蛊下在了金铃之中。”

母蛊接触到肌肤,便会慢慢渗入其内,数日之后,中蛊者重病发热,而此时母蛊又会分离出子蛊,再传给中蛊者最先接触到的血亲。

年幼的陆澂一旦病倒,自然是由母亲王夫人亲自照顾,中蛊也就无可避免。

陆澂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想起母亲日夜不分地守在自己床前,美丽的面容渐渐变得憔悴灰败,最后也病倒下去,从此便再未离开过病榻。

他心绪翻搅,忍不住湿了眼眶,腰间软剑银刃遽然弹出,掠向了阮氏的脖颈

纵然梅姑口口声声将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一人身上,但若非有阮氏支持,一介奴婢又岂敢妄为

这么多年了,他和姐姐苦苦等待,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真相大白、彻彻底底地为母亲讨回公道

梅姑拽过阮氏,用手臂替她挡住一剑,大声道“你不能杀她杀了她,陛下也活不了”

她抬起头,望向陆元恒,“情蛊双生双依,母蛊的宿主若死,子蛊连带着宿主、不出一刻也会必死”

杀了阮氏,陆元恒也必死无疑。

陆元恒的目光越过梅姑,盯向她身后表情颓败的阮氏。

阮氏摇摇欲坠地倚着梅姑,被陆元恒盯了许久,蓦而咯咯笑了起来,语气像是喝醉了酒的人

“陛下现在,一定很想恨我吧可我其实,也没算计到什么阿沅没有了我想要得到的许多东西,也都从来没得到过”

陆元恒凝视着她,许久说不出话来。

脑海中,浮现起许多年前的情形。那个梳着长辫奉药而来的俏丽少女、那些他自以为情真意切的心动与甜蜜

竟然,都不是真的

“让朕与贵妃,单独待会儿。”

陆元恒朝众人示意,缓缓开口。

张隐锐迟疑一瞬,抱拳领命,让侍卫带走梅姑,自己则引领着陆澂也退了出去。

陆澂站在廊下,望向夜幕中的一轮孤月,心绪荒芜难辨。

张隐锐不知该说些什么,在一旁叹道“若是早些让殿下为主上诊脉,这些事或许就能早些被查清。”

父子间多年的隔阂与心结,或许,也能早些解开。

陆澂回过神来,缓缓道“他中的是情蛊,不是丧失理智与人伦之情的蛊。”

当初因为自己不能成为他心目中的儿子、而表现出的那些厌恶与失望,并不是因为情蛊而产生的,不是吗

两人回到书房,张隐锐急着去审问梅姑虫蛊的解法,遂先行告退。

陆澂独自站在沙盘之侧,兀自思绪飘忽地站了也不知多久,突然听见侧门处传来蹒跚的脚步声,以及几声低低的咳嗽。

陆澂循声转身,见一身病容的陆元恒从门扉间踏入进来。

陆元恒抬手摒退搀扶着自己的侍从,视线在铜灯明照的厅堂中游逡了一圈,抬手掩唇、抑着咳,极其缓慢地走到了沙盘旁边。

父子间的气氛,一如既往的有些尴尬而冷寂。

“这上面摆的就是齐国南下的那三十万军马”

陆元恒低头研究了一会儿盘中布阵,独眼中渐渐流露出常年领兵之人惯有的专注“其实我们,也不是没有赢面”

话未说完,人已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陆澂下意识地朝父亲的方向伸了伸手,却又滞在半空,末了,缓缓收回,轻声道“我让人送你回去休息吧。”

他依稀能感觉到,父亲此时来见自己,或是想说些什么,但他并不确定,那样的话说出来,自己会有怎样的反应。

陆元恒仿佛没有听见儿子的劝谏,止住咳嗽,继续研究着沙盘

“他们驻兵的位置如此分散,应该是因为不熟悉南疆的地形,也害怕南疆山林里的瘴气”指向几个方向,“若我们在这几处设伏,待齐军忍耐不住、开始继续向南推进时,便能借助地形之利咳咳咳”

陆澂不想让他再继续费力,接过话道“便能借助地形之利突袭之,所谓地形为挂,敌无备,出而胜之。”

“地形为挂,敌无备,出而胜之。”

陆元恒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抬起眼,望向儿子,“你小时候,我教你背的兵法,竟然还记得啊”

陆澂抑制着情绪,移开视线,没有答话。

那些久远而零星的片段,早已在记忆里变得模糊不清,他记得幼时背过的兵法,却再也想不起任何与父亲相处的画面了。

陆元恒扶着厅柱、慢慢走到东侧的案几后坐下,喘了几口气,方才继续说道

“你那时,只有两三岁的样子,生得聪明伶俐,我时常抱你站在沙盘前,给你讲行军布阵的规则。你那时,就那么一点点大,”用手比划了一下,“记性和悟性却都很好,我给你讲什么,你好似都能听懂,让你背什么、也总能一字不漏地背下来我每次抱着你,想着你是我陆元恒的儿子,心里也是很骄傲的”

他搬去了南疆、有了阿沅,而留在京城的陆澂变得貌丑结巴、孱弱拘谨,渐渐的,心中曾经有过的那些骄傲,便不知不觉地被厌恶与耻辱所代替了。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只能显得虚伪。虫蛊会让我无限制地宠爱阮氏,却不会让我失去理智、失去疼爱子女的能力。所以说到底,还是我这个父亲,对你不公平了”

陆澂扬起眼帘,望向屋顶垂悬的铜盘灯,只觉得那昏黄的光亮忽而变得有些模糊,在视野里斑驳晕染开来。

若说自己心无怨恨,那何尝不也是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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