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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这种事,怎么不来寻俺?”
燕王府内,负手慢行的朱棣身后跟着青山飘摇的顾怀,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偶尔闪现在草木楼阁之间。
“一开始只是觉得这等宗族事务,不好太过麻烦王爷,”顾怀摇摇头,有些无奈,“但其实今日属下也打算借一借王爷的权势了,他们要是再不依不饶,说不得也得拿出王府客卿的牌子。”
“既然给了你,本就是让你用的,何必藏着掖着?”比起之前在府衙,朱棣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跟有些人不必讲道理也幸好昨日增寿来了趟王府,告知了俺原委,不然今日那方孝孺去了府衙,你怕是不太容易平安走出来。”
“增寿?”顾怀停下脚步,瞳孔放大,“徐增寿?”
朱棣转身看来,有些疑惑:“是俺的内弟,你们不是见过了么?昨日他还去府衙给你说了情,听那应天府尹说是方孝孺亲自过问此事,才来请俺去给你镇场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顾怀哭笑不得,那个在秦淮河边和自己搭讪的富家公子,居然就是中山王府的三公子,也是现在大明军职最高的几个人之一。
也就光记得一个徐辉祖了毕竟徐增寿是真没在原本的靖难历史上留下太多痕迹。
难怪他看自己的眼神那么怪傲娇萝莉现在都还在自己的祖宅住着。
暂且将此事抛之脑后,顾怀脸色郑重了些,现在的气氛虽然不适合谈有些事情,但朱棣可以不去想,顾怀却不能不提。
“王爷该回北平了。”
朱棣的脚步也停了下来:“是不是太快?”
只过了半个月,而且先帝的忌日就快到了,身为人子,在礼数上应该是要等一等的。
顾怀摇了摇头:“不能等。”
“湘王出事,朝廷只会有两种反应。”
“要么迫于民间舆论,彻底收回削藩的旨意,暗中等待风波过去。”
朱棣明白过来:“要么赌一把,下手更狠,比之前更着急?”
顾怀没有说话,但显然是默认了。
朱棣神色变换,好像一时没法作出决定,同时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兔死狐悲之感--那个好侄儿会怎么选根本不用想,朝廷削藩削到这儿,一个藩王都自焚了,难道还能收手?
他居然真的敢对自己的叔父下这般狠手!
就算他的本意不是让十二弟自尽,自焚只是十二弟自己做出的选择但如果不是他步步紧逼,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此时的朱棣显然还不知道那个号称仁孝的陛下已经在三位辅政大臣的怂恿下准备给湘王一个“戾”的谥号了,更不知道又有两位藩王被贬为庶人,只是消息还没传到京城。
如果知道,想必他此刻内心的悲凉还会更深两分。
“明日朝会,俺就上折子请回藩地,”朱棣长长吐了口气,“先看看朝廷什么反应再说,不过朝中百官怕是要笑话俺被十二弟的举动吓着了。”
他的声音晦涩无比,好像是从九幽传来:“笑话就笑话吧,俺倒是不怕丢人,不过方孝孺、黄子澄、齐泰这些奸佞小人离间皇室宗亲,迫使叔侄相残,父皇留下的大好江山,就要被这群自命不凡假仁假义的腐儒搞得乌烟瘴气!国仇家恨,莫过于此,若不能手刃这几人,俺朱棣以后有何面目去见父皇,去见十二弟?”
“殿下改了主意?”
朱棣知道顾怀在说什么,那个道衍已经提了无数次的话题。
朝廷要收兵权,反不反?朝廷要把藩王赶尽杀绝,反不反?朝廷现在甚至把藩王逼得自焚,反不反?
他摆了摆手:“你先回去,俺要好好想一想。”
走出燕王府的顾怀其实并不算太失望,因为朱棣的语气明显松动了很多。
相比起之前他话语里隐隐透露出只反抗不造反的意味,现在的朱棣心里那颗被道衍和顾怀联手种下的种子已经在破土了。
他犹豫很正常,藩王也是人,造反这事代价实在太大,成功的希望又太过渺茫,如果一言不合就同意了道衍顾怀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疯子的建议,那朱棣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
作为镇守北平,领兵多年的将领来说,朱棣绝对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从史书上的一些事情也能看得出来,他是那种一旦有所决定就会义无反顾绝不回头的性子,之所以在这件事上如此瞻前顾后犹犹豫豫,无非就是朝廷的行动还给了他一点希望。
而现在这点希望则是被朝廷亲手抹灭了堂堂藩王被逼得自焚,实在容不得朱棣不去想火海里的那个人以后会不会变成自己。
这样算起来方孝孺他们三人还真是为了推动朱棣造反不遗余力
总之在这种大事面前,顾怀宗族里那点破事就真的上不了台面了,在府衙听说了湘王自焚这件事心神失守的朱棣发出死亡威胁后,了解了事情原委的方孝孺也很果断地没在这件事上继续做文章。
谁知道朱棣会不会发疯?
只是可怜了顾念,不知道方孝孺回去之后会不会找他的麻烦,毕竟这件事是他把方孝孺拖下水的
如果历史的走向没被完全改变,朱棣是一定能回到北平的,但顾怀现在也不确定这中间会出些什么幺蛾子,所以他需要做两手准备。
朝廷如果同意了朱棣的奏请自然最好,但要是不同意,说不得朱老四还得演一波千里走单骑。
这个时候就需要快马,补给,还有一条隐秘的路线了。
药铺离王府不远,清明又是个谨慎的性子,这事说不定还得落在他身上。
王府外是金陵最为繁华的东大街,商铺如林,游人如织,即使想走慢点再梳理下最近的事,顾怀也被人群裹挟着加快了些脚步,直到远远看见药铺的招牌,才能抽身而出喘了口气。
一身绸缎长衫的清明在开业的铺子里称量着药材,倒是有了些药铺掌柜的模样,顾怀正想走过去,却突然注意到了一道平静的视线。
那是个发挽道髻,一身月白道服的中年男子,面如冠玉,丰神俊朗,正负手站在药铺一边的屋檐之下。
他神色平静,眼若星辰:“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