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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序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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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府的大门轰隆隆地打开,宫人们走了出来,持着各种迎客仪仗,朱棣收回看向挂在宫墙上陈亨人头的目光,轻轻踢了一下身下战马的马腹。

一道道宫门依次开启,透过宫墙,已经能看见承运殿的檐兽一角,宁王朱权远远地站在宫墙下,看到策马而进的朱棣,面色复杂地遥遥一揖。

想到昨日顾怀说的那些话,朱棣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翻身下马,便迎向了朱权,身后的铁甲侍卫分列两旁,并没有退下。

“老十七”

“殿下,不能让燕逆入宫!”

斜刺里突然杀出道身影,打断了朱棣酝酿半天的情绪,朱棣摆手止住拔刀出鞘的侍卫,看向那道伏地哭拜的身影:“你又是谁?”

那人并不理他,只是朝着朱权叩首:“殿下,燕逆乱臣罪子,人人得而诛之!殿下不为国除奸也就罢了,怎的还要迎他进王府?兄弟之情,难道就大于君臣之义吗?”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正气凛然,只是朱权的一张脸登时变得青红交加,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难道想迎朱棣?而且这些道理需要你跳出来教我?弄到今天这步田地,你当他乐意?好好的藩王当着,就因为陛下和那方黄之流吃饱了撑的要削藩,结果兵权全没了,连想好好守着王府过日子都做不到,如今朱棣进了大宁,他反而还快成了看客,换了谁谁受得了?

此时一个侍卫凑近朱棣耳语两句,朱棣这才知道这人原来是宁王府长史石撰,他停下脚步好奇地打量着,所有人的目光也随他一起落在了那不怕死的长史身上。

朱权还没开口,在一旁的沙宁却是忍不住了:“石长史,如今殿下没有兵权,拿什么为国除奸?燕王殿下已经打下大宁,兄弟间见一面也不行?”

“娘娘,住口!”石撰勃然大怒,“如此军国大事,哪里轮得到娘娘一个妇道人家说话?殿下没有兵马,也有七尺男儿身躯,难道不能与燕逆公开不两立?”

朱棣摇了摇头,算是看明白了,这厮和燕王府长史葛诚不是一个路子,葛诚是早就背叛了自己指望着削藩升官发财,这厮是真的一腔热血想要报国但蠢得要命。

朱权气笑了:“石长史的意思,莫非是要孤以肉身阻拦铁骑,自寻死路?”

“纵然不能迎敌,也应紧闭宫门,不与燕逆会面!如此畏于兵威,大开宫门相迎,殿下日后何以对天下?”

朱棣的目光缓缓扫了过来,朱权只感觉如芒在背,他还想怒斥两句不让朱棣生怒,那石撰却大袖一甩,站起身子面向燕王:

“燕逆,你休想入殿半步!石撰忝为宁王府长史,绝不能让宁王殿下背负叛逆之名!你要入殿,就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如你所愿!”

说话的是已经跟着朱棣一条道走到黑的顾成,年轻本就气盛,更何况他昨日厮杀的一身血腥气还没散,见石撰不依不饶,他身着铁甲大踏步上前,顺手拿过侍卫长剑,干脆利落地挥出一道寒光,只听“噗”地一声,血光冲天而起,把宁王府的女宫人和女眷吓得花容失色,纷纷惊呼。

那飞起的大好人头顺着台阶缓缓滚下,顾成用手抹去脸上鲜血,见石撰尸体未倒,依旧是那副张开双臂阻拦的姿势,又上前补了一脚,血迹便越发飞溅到整个台阶,有几滴甚至就在朱权的脚边。

朱权低头看着那血迹,面无表情。

惊呼声渐渐小了,朱棣仿佛没有看到石撰的尸体,只是一拂袍裾踏过血迹走上台阶,踩在石撰的尸体上慢慢走向宁王。

他说要踏着他的尸体过去,那朱棣就完成他的遗愿。

这等姿态脾气倒是让多年未见的朱权心生寒意,等那极像父皇的身影到了眼前,依旧有些没反应过来,朱棣双臂微张,眼中已满是泪光:

“老十七,昔日你我兄弟一同在宫阙长大,家人团聚其乐融融,何曾想过如今奸臣作祟,天家兵戈相见的场面?今日你被困王府,四哥的北平也岌岌可危,家眷生死难料,父皇才走一年,堂堂宗室宗亲居然落到这步田地!”

虽然已生隔阂,而且场间血气颇浓,但被他这么一说,朱权还是被触到了心中痛处,想起这些时日以来的担惊受怕,还有这两天的大起大落,也不禁潸然泪下,两兄弟就这么当着几百号人的面,抱头痛哭起来

……

在朱棣走入宁王府的同时,李景隆也在遥望着北平城。

终于到了。

秋雨连绵,道路难行,这些日子气温简直一泻千里,不适应北方气候的南兵们走得越来越慢,甚至越来越多的士卒染上了风寒,而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走得太急,士卒们的冬衣没有带上。

没办法,鬼知道北方的冬天是这么说来就来的?南方四季分明,晚秋之后还有段余温,然后才是冬天,但到了这里,前一天晚上还觉得晚风舒适,第二天早上水面就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明军的服饰,主要是鸳鸯战袄外罩铁甲,五十万大军出发时穿的是这个,到了北境穿的还是这个,大概是过了黄河时天气很暖和,让李景隆失去了对自然的敬畏,认为可以赌一把在彻底入冬之前打下北平,所以才这么着急地带着大军赶路,但自从进了北平地界,这路就再也走不动了。

他娘的北军跟蝗虫似的,一路北撤差不多把地皮都扒光了,一点补给没给南军留下,各个府县的库房空空荡荡,行政机构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别说给大军送粮送衣,不给大军添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于是只能扎营,借着营盘抵挡冬风,顺便让真定送补给过来,之前十几万大军没吃完的粮草此时也就派上了用场,让李景隆对耿炳文的鄙夷小了一些。

这要是河间三府送到真定的存粮没了,这仗就不用打了。

但更麻烦的事情还是冬衣,气温降了下去就不会回升了,士卒们不是铁打的,一天两天还能扛,真要是一直这么等下去,别说去北平城下攻城了,出了营帐就得在冬风里瑟瑟发抖,甚至这个过程里燕军还在不断地袭扰后勤好多次燕军骑兵都跑到营盘边上了,就那样看着南军埋锅造饭起灶取暖,对士气的打击简直不要太大。

李景隆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趁着燕王离了北平强行攻城是对的,但他的运气实在太差,差到这冬雨和降温再晚上半个月,北平说不定就打下来了。

而且五十万大军如果没有全带上,此刻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于是南军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行动轨迹,从应天府出来一路疾行如风,过了黄河从真定直扑北平,端的是气势如龙,但一进了北平就开始走走停停,仿佛陷进了泥潭里,越是用力就越陷得深。

但不管怎样,就这么折腾了几天,总还是到了北平城下,而北平也如预料的那般城门紧闭,前探的斥候回报也如李景隆想的那样,整个北平周遭已经是空空荡荡的一片。

坚壁清野。

百姓迁进城内,地方乡镇的粮食全部转移进城,不给南军有任何就地补给或者召集民夫的机会;城外的树林统统砍伐,各种攻城器械南军只能从很远的地方造了运过来;城头上架满了劲弩,而且离近了的斥候分明看到,在北平城内此刻还在大兴土木,几座瓮城和高台拔地而起,光想想就知道城门怕是也加厚了不少。

这是准备死守了。

李景隆轻轻吐了口气,转过身子走进营帐,三军将领此刻尽数聚集帐内,见到讨逆大将军李景隆全副披甲,手按剑柄,他们也凝重起来,帐中一时杀气盈霄。

“诸位,勉励的话,本帅就不多说了,北平就在眼前,城内不过数万守军,只要诸位与本帅齐心协力,上下一心,此战,必胜!”

众将齐齐一喏,李景隆拔剑出鞘,脸上浮现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嘶声道:“传本帅军令,埋锅造饭后,各部依此前军议”

“攻城!”

……

北平城头,全副披挂的朱高炽长长地吸了口气,然后又重重吐了出来,和身后一众将领的呼吸一同组成了白雾,他有心想要说些轻松的话打破这死寂的沉默,但最后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轻抚了下城墙。

五十万大军是个怎样的概念?

入目所及,都是黑压压的一片,原本这么远的距离会把人变得很小,就像一颗微小的尘埃,但此刻的朱高炽,分明看到一块庞大的乌云正在往北平的上空飘来。

太可怕了,一想到这五十万人接下来会用尽各种手段,只为攻破自己身下的这座城池,冲进来杀死自己,不管是谁,都会不可避免地生出一股恐惧和颤抖来。

换了以前,他的身前还有一个人影可以依靠,那道人影仿佛可以挡下所有风吹雨打,但现在他只能靠自己了。

准备的时间不多,但勉强还够,之前虽然没打过仗,但这些日子恶补了不少兵书,朱高炽知道自己不像父王那样是天生的打仗好手,但他知道自己有一个优点就是做事做得细致。

而战争往往都是比谁犯的错多。

道衍大师今日没有来城墙上,他的年纪和身体也确实不适合亲冒箭矢,也就是说,自己身后这座城池,还有这座城池里数万守军的性命,都取决于自己接下来的选择。

这种握有权力的方式真的不太好。

对面起了炊烟,之所以隔这么远还能看见,是因为目力所及的一切地方都有无数炊烟汇聚的烟柱直冲云霄,朱高炽紧张地握了握城墙青砖,如果不出意外埋锅造饭之后,对面就该攻城了。

从父王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北平交由他手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无数个停笔沉思的瞬间,他都在想象着这个场景,也在问自己到底能不能赢,但真到了这一秒,他反而像是什么都放下了,只是慢慢直起了身子。

“张玉将军”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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