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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姚广孝笑,就如当初姚广孝还是孩提时一般,轻轻抚摸着姚广孝的背,她张口,轻声呢喃着,隐隐在说:“孩子啊,我知道你受了许多苦,遭了许多罪,不疼,不疼的。”
姚广孝这时露出了孩子一般的笑,嘴一张一合,发不出声音,可他心里知道,他在说:“娘,我浑身疼,你给我挠挠吧。”
他极力想要抬起手来,想伸向触摸那一束光,可那光像是远了,愈来愈远。
姚广孝的瞳孔收缩,他内心恐惧,发出呐喊,随之浑浊的眼眸里泪如雨下。
一下子,他好像打起了精神,突然觉得身子不疼了,饥肠辘辘的感觉也消失了。
他翻身盘腿坐着,双手合掌,声音很洪亮:“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他突然这么一念,将身边的医户都吓了一跳。
姚广孝随即微笑。
”和尚,和尚……”
有人摇了摇姚广孝。
却发现姚广孝身子僵硬。
有人轻轻探了探他的鼻息。
接着叹息道:“这和尚死了。”
“他比我们运气好,他毕竟做了和尚,念过经,下辈子能投胎到好人家,不似我们下辈子不知还要受多少的苦。”
没有人唏嘘,却只有人妒忌和羡慕。
死亡在许多人看来,只是稀松平常的事。
……
天刚拂晓。
有差役进来,发现了死去的姚广孝,差役们大骂晦气,又骂刘县尉专挑此等老弱来,接着找人抬他尸首,有人趁机在他的身上摸索。
其中一人,竟在姚广孝的绑腿处,搜出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像是铜,又像铁。
差役大喜,忙解开绑腿,却见竟是一个铁牌。
差役依稀地辨认着上头的字,许多字他不认识,口里念道:“永乐元年九月,皇帝赐僧录司左善世姚广孝丹书铁券以贵之,姚广孝忠义秉志、纯良将略,朕与尔誓曰:除谋逆不臣外,其余若犯死罪,免尔本身一次,以酬尔勋……”
差役越念越是吃力,直到念到这差役双手无力,软绵绵的手哐当一下,将这铁卷摔落在地。
差役像见鬼似的瘫坐于此,一旁的几个差役,也个个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
“丹书铁券……”
丹书铁券……得此劵者,不无立下盖世奇功。
何况……上头有名有姓,写的明明白白……僧录司左善世姚广孝。
“会不会是……此人盗了姚公的……”
可他们看着这白须的和尚,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这是梁上君子。
而此人的僧人身份,还有年龄,确实和传说中的那个人,并无二致。
终于有了带着惊恐的声音,焦急地道:“快,快去奏报。”
却又有人道:“嘘,先要谨记,切切不可走漏风声,我等绝不可说出去,先去向县里禀告。”
“对,对。”
不久之后。
宣城县令吴之詹已是魂不附体地赶到了知府衙。
宣城县乃城关县,宁国府的府衙也驻于此,所谓三生不幸,知县附郭。意思是附郭县与知府衙同地办公,基本上就等于是受气的小媳妇,什么事都伸不出手,可一旦遇到要背锅的事,便保准第一个便是自己。
不过这吴之詹自打蹇义来了这里,他的情况就大大的改善,毕竟,知府乃是吏部天官,位高权重,自己与他比邻而居,缙水楼台,隔三差五去请示和奏报,多露露脸,让蹇公记住自己,将来还愁没有前途?
可现在,吴之詹却已是一点心思都没有了。
他苍白着脸色,先到了签押房。
签押房主事的正是蹇义的门生吴欢,吴欢抬头看一眼吴之詹,别看他没有官身,却颇有架子,毕竟是蹇义的心腹,下头的官吏都得买他帐。
可今日,吴之詹却没有丝毫和他客气的心思,劈头盖脸就道:“蹇公在何处?”
吴欢脸色露出不喜之色,刚要说话。
吴之詹脸色难看地道:“出大事了,天塌下来了。”
吴欢显得更不喜了,皱眉道:“天塌下来,有蹇公在。”
吴欢不屑地看着吴之詹,对吴之詹的小题大做而露出怒容。
吴之詹急了,道:“我现在要加蹇公。”
“等我通报吧。”吴欢淡淡然地道,他打算晾一晾这吴之詹,教这家伙瞧一瞧他的厉害。
吴之詹自是看出吴欢的心思,却觉得可笑,反是大笑道:“哪里容得你通报?本官自己去。”
当下,愤然地走出了签押房,便往公堂闯。
吴欢忙是追了上去。
吴之詹却在公堂没见着蹇义,便又转而向府衙廨舍去。
吴欢在后头恼怒地道:“吴之詹,你不得无礼。”
吴之詹置之不理,终于在廨舍里,寻到了在小书斋里提笔的蹇义。
蹇义不怒自威,只抬头瞥了一眼闯进来的吴之詹一眼,而后继续提笔,一面道:“不曾想,竟来了不速之客。”
顿了顿,他接着道:“你来了正好,来瞧一瞧刘文新的行书吧,他的行书又长进了,当然,行书的长进,毕竟是小术。可他摘抄李绅的首悯农诗,却正合我意,请坐下,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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