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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刺史的目光就从远处的天空里收回来落在了她身上。
满宝见他迟迟不说话,便疑惑的抬头看他。
贺刺史与她对视半晌,最后微微一笑,“周大人,洛州医署的小郑大人是您的弟子?”
“是啊。”这不是全官场都知道的事情吗?
“假药案查得如何了?”
“哦,罗县令被拿下了,俞大人他们说是他杀了典药,已经有了证据,只是他不肯招认而已。”
贺刺史意味深长的道:“罗县令此人没多少才能,却又自负贪心,别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是见了棺材只怕也不会掉泪的。”
满宝听他如此评价罗县令,目瞪口呆,“那他是怎么考中进士的?”
贺刺史就瞥了她一眼道:“进士考的是诗文,又不是怎么为人做官。”
满宝纠结道:“不是说字如其人,文如其人吗?”
贺刺史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就叹息,“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人来接任。”
如果没有,那他就只能死在任上了。
于是话题又回来了,“洛州刺史就这么难选?”
“哼,有的人是资历到了可以来却不来,有的人是想来却被拦住了,还有的自己不来也看不得别人来。”
满宝摇头,“太复杂了,洛州不就一个州吗?京城都没这么复杂。”
贺刺史幽幽地道:“就是因为洛州不是京城,利益不足以打动一些大人,这才落得如今要争不争的局面。”
“有益州王这个前车之鉴,洛州有恭王就藩,求稳的,胆小的,志向更高远的都不愿来此就职,”贺刺史道:“但洛州又毕竟是上州,既富庶也灵秀,心动的自然也不在少数。只不过有的人自己不来,总想让自己的亲朋过来,也好统一派系,所以就僵持不下了。”
贺刺史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有点儿累,休息了一会儿后继续道:“东宫想派人过来,既可以盯着恭王,也能压着他发展;恭王虽不管事了,却也不许太子的人过来,吏部那边也一直在拖延,唉……”
“长史不能接任吗?”
刺史府下有司马和长史,一般前任刺史离开,也可以推举长史或司马接任的。
贺刺史摇头,“他们资历还浅,能力不足,家世也压不住洛州的官员,何况这儿还有恭王呢,下一任刺史得选个家世好一些,或者脾气硬一些的过来。”
这也是吏部一直选不出合适接任人的原因所在。
朝廷显然不愿意让恭王在洛州发展太大的势力,所以派来的刺史得压着他,要求这么多,但洛州这个位置又不够香,这就造成了现在尴尬的局面。
满宝同情的看着他。
殊不知贺刺史也在同情的看着她,挥手让身边的人退下去后道:“罗县令此人虽自负,可如果没有人提醒献计,怕是想不出用假药设陷害医署的法子,周大人,有人不想地方医署继续下去,或者说,不愿太医署继续下去啊。”
满宝脸色微沉,问道:“朝中诸公为何一直不满太医署?”
贺刺史靠在大迎枕上道:“听闻这一次东征太医署功劳不小,朝中诸公赞誉有加,太医署也一再得赏赐,已经没有不满情绪了。”
“那就论之前,之前为何多加阻挠我们太医署呢?”
“因为太医署要做的一些事和地方衙门重合了,”他道:“就以此次雪灾来说,虽然罗县令没有和朝廷上书言明雪灾之事,但刺史府就在洛阳,因此长史曾经为此拨下一笔粮食给洛阳县赈灾。”
“你可知粮食拨到了何处?”
满宝心中一动,“医署?”
贺刺史颔首。
“上面拨下来的钱粮按说都是给县衙,由县衙分派的,但长史这么做也没错,医署要给受寒受冻的百姓看病,在他们来看病时提供粥水粮食,这也是赈济。所以刺史府将粮食拨给医署也合乎规矩。”
“除此外,这两年有流民为到医署看病,不得不到衙门里上户,还有的直接去医署看病抓药后再由医署送到县衙上户分地,”贺刺史道:“每个去看病的人都要出具自己的户籍,以及纳税的证明,是上户,中户,还是下户。”
“而医署会将这些记录在医案之中。”
满宝不解的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贺刺史微微一笑道:“问题太大了,户籍归县衙管理,你知道它有多重要吗?”
满宝没说话。
贺刺史道:“一县的户籍是其基础,除此外就是田产记录,医署虽然没有完备的记录,但有心人总结一下来看病的病患,很轻易就能得出户籍数,更别说医署还能帮着挑出这么多流民。”
他喃喃道:“也未必就是流民,也有可能是谁家的隐户。”
下户,免费的医疗呢,这个诱惑太大了,多的是流民和隐户为此从阴影处走出来去落户。
当然,这只是其中两个原因,还有财政上的原因,创办医署所耗费的金钱不少。
而且连贺刺史都会想,药材日渐消耗大,以后药材会不会涨价呢?
本来看得起病的人还能看得起病吗?
总之原因有很多,但在东征之战后,朝中那些大臣和大将在见过太医署的能力和作用后,显然压下了这些顾虑,开始认同太医署的存在了。
从大理寺和御史台能那么快的派出官员过来洛州查案便可看出朝中的风向了。
贺刺史微微笑道:“我听闻此事时便一惊,没想到大理寺和御史台动作这么快,竟然派了俞大人和夏大人过来,我以为至少要过完年才过来查这个案子的。”
而朝中的人要是有意怠政,大家先发公文训斥一下罗县令,再让他自查,或是让他把郑辜押解回京城慢慢审,怕是半年时间就过去了,那时候证据都给抹得差不多了。
哪里像现在,直接打了罗县令一个措手不及,对方许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抹除。
满宝一直沉默,她问道:“贺大人为何突然与我说这些?”
“周大人是位好太医,”贺刺史道:“你我二人这段时间相谈甚欢,也算是忘年交了,看你每日开开心心只给恭王治病,便忍不住多提醒两句。”
他道:“罗县令显然就是罪魁了,你们再想往深里查,怕是不能够了。”
“俞大人能力不差,贺刺史就这么相信对方能逃过?”
贺刺史微微摇头,笑道:“这话你去问俞大人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