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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青长抬起头来与叶倾怀对视着。
两人之间的时间像是凝滞了,过了许久,何青长的眼中闪过一丝憾意,道:“陛下的厚爱,下官受之有愧。下官只怕要让陛下失望了。”
叶倾怀眼中的灼热的火光瞬间像是熄灭了,她无声地叹了口气,露出了一个惋惜的笑容。
何青长拒绝了她递过去的橄榄枝。
“是因为顾世海比朕好吗?”叶倾怀问道。
何青长又垂下了头, 不再说话。
叶倾怀眼中生出好奇,她笑着问道:“既然如此,你今日为何还要来见朕呢?”
何青长默了半晌,最后他抬起头又看向叶倾怀,眼中仍是似水的平静,却闪烁着粼粼的波光。
“下官虽然帮不上陛下, 但下官有一人举荐。”他顿了顿,道,“京畿卫神威卫卫将军, 赵胤实。”
叶倾怀微微一惊,转而心道:原来他是为此而来。
“赵胤实乃开国名将赵乘风将军之后,一手赵氏枪法使得炉火纯青,论手上功夫,在盛京是排得上名号的。而且,五年前抗击金川时,他曾受封上将军,做过张绪文将军的副手,时任大军副帅,是有将才之人。”
叶倾怀倒不知道赵胤实的这段过往。但张绪文的大名她却有所耳闻。此人智勇双全,顺平一朝的几场胜仗都是他带兵打的,先帝曾盛赞他是顺平第一将。赵胤实能在他手下做副将, 也绝不会是泛泛之辈。
“如此履历, 封个大将军之名也是顺理成章。怎么他不升反降, 如今只是个区区五品的卫将军?”叶倾怀不禁好奇道。
“金川之战后, 他伤到了脚踝,右腿使不上力,便自请退伍。正逢先帝那时想授他禁军统领之位,却被他以腿伤为由几次三番拒绝。后来先帝着了恼,不仅没有封赏他在金川之战中立下的战功,反倒降了他的职,让他去京畿卫中领了个卫将军当。”何青长说到这里,突然笑了笑,道,“他倒也没有什么微词,反倒挺开心的,一下就当了四年卫将军。”
这还是叶倾怀第一次见他笑。看得出来,何青长对这个赵胤实不仅了解,而且颇为欣赏。
“何卿为何向朕举荐他?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赵氏在盛京世族中是人尽皆知的武将名门,虽然这些年有式微之势,但是赵乘风将军的名头还在,各大世族或多或少还是要卖些面子的。下官与赵将军论过几次兵法,演兵中也交过手。下官可以向陛下保证,此人的智谋绝不在下官之下。”
何青长用那双严肃的三角眼看着叶倾怀,道:“陛下方才说,想要一个有勇有谋的忠孝之人来统帅禁军,下官以为, 赵将军最合适不过。”
叶倾怀暗自忖着,何青长说得没错,赵胤实无论是家世履历,都足够镇得住禁军众人,若他当真如何青长所说那般智勇双全,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但是——
“何卿先前说,先帝当年想要任命他做禁军统领时,他曾几度忤逆上意。如今又如何能确定,他就肯来当朕的这个禁军统领呢?”
何青长默了一默,沉声道:“禁军宫变前夜,陛下曾给他下过一道密旨吧?”
叶倾怀略略一忖,道:“是。何卿从何得知?”
“是赵将军告诉下官的。”何青长顿了一顿,道,“若不是他连夜来找下官,陛下那日在承天门外看到的,恐怕就不是几千人的禁军了。”
而是数万人的京畿卫。
叶倾怀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此事顾阁老已经知道,下官恐怕赵将军这个卫将军当不久了。”何青长说着,垂下了眼。
叶倾怀默了半晌,道:“原来何卿今日来见朕,是想给赵胤实寻一条后路。”
何青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若何青长所言不虚,那么赵胤实确实已经在无形中站队了叶倾怀,在顾世海那里已经没有了退路。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下官不知。赵将军究竟是如何想的,陛下要问他本人了。”何青长还是一贯僵硬的答话方式。
叶倾怀知道在他这里也问不出更多的赵胤实的情况了,于是她又问回了何青长:“何卿自己就不怕顾阁老疑心吗?你既然有心向朕举荐贤能,为何自己却还要坚持站在顾阁老那边?”
何青长那双波澜不惊的黑眸又垂了下去,他的喉结缓慢地滚动了一下,道:“陛下看下官的履历时,可曾看到下官曾经下过狱?”
在面见他之前,叶倾怀确实查看过他的履历,还向李保全打听过他的为人。但无论是官方的文书中,还是李保全的记忆中,何青长都没有过坐牢的经历。
“顺平初年,下官做兵部员外的时候,曾受胡凌云通敌案牵连,被停职查问。下官屡次上书澄清,恳请彻查,都没有消息。”何青长顿了一下,道,“这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要仔细查验一遍胡凌云与下官的往来文书,便能证明下官的清白,但却没人去做。”
“不久后,下官突然被释放了出来,官复原职。后来下官多方打听,才知道是当时任刑部令史的顾阁老接手了案子,他彻查案卷后,将包括下官在内的十一名无关人等提报了朝廷,洗刷了我等的冤屈。而那个时候,下官与顾阁老还只是点头之交。”
何青长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他顿了顿,道:“陛下,顾阁老于下官有救命之恩,更有知遇之恩。下官不能忘恩负义。顾阁老要怀疑下官,哪怕要杀下官的头,下官都无怨言。下官的这条命,本就是他捞出来的。”
叶倾怀倒不知道他二人之间竟有这样的渊源。
她不禁对顾世海的御下手段刮目相看。
但如此一来,何青长今日的举动,以及他在承天门一事中按兵不动的行为,又显得不合常理了起来。
“他对你有如此大恩,你怎么忍心在承天门外辜负他?”
何青长默了一默,道:“下官是顾阁老的门客,但下官也是兵部尚书。下官做的,只是一个兵部尚书该做的事。”
他看着叶倾怀,神色坚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