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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太妃往南,荷香寻思着太妃是想去采月楼逛,因此先令人在那边儿亭子沏了茶等着太妃,太妃行动着很是方便,步子也快,没一炷香的功夫也便到了。
有些事日不来,楼前的映雪红梅倒是更娇艳了。
一时勾起了无限的忘事儿,她不禁感叹世事起来,“那日风和日丽,我们刚到这代宫来,一切都还颓废着,她打量着恒儿能干,比她儿子精明,挑唆了先帝让咱们恒儿到了这样的鬼地方来,从前永乐宫还没有修,咱们在这采月楼住了好几天,那夜的星辰可美了,就像我刚同先帝遇见的那会儿,萤火为媒,柳絮作榻。她瞧着羡慕了,咱们的日子就难过了……”
不觉想起刚到这代宫的苦涩之景,荷心心底也是说不出的苦楚,“您记得,代王他也必定记着,这样的苦楚咱们不能忘,一辈子也不能忘。”
荷心眉心紧紧蹙着,“您记得,当日吕皇后要杖毙奴婢的时候,您死活救了奴婢,说奴婢是您最体己的人,从那日起,奴婢就没想过同您分开,这些年那么多人在身边来了又去,奴婢始终愿意陪伴着您啊!!”
一前一后,主仆二人不紧不慢的走着。突然一道丽影映入薄太妃眼帘,她只是在楼上凭栏看着低下的人。
荷心顺着薄太妃的目光瞧去,“那不是汉宫那边送来的窦宫人?”荷心记得她,那日周美人殁的时候儿她在周美人身边,只是后来不知怎样去了雅兰宫。她还同薄太妃说到过她,连薄太妃也稀罕,荷心只笑着同太妃说,周美人使过的人,她竟然收在自己宫里,也不怕给自个儿添堵。太妃却笑,如今周美人已经去了,怕是瞧着高兴才是。
“倒也奇怪,她来这儿做什么?”荷心纳闷,这采月楼常年没人来,但凡是有人来,也是平日里无趣了来走走,也不会挑着大雪的天儿,倘若不是先知道太妃要来,就连道儿上的积雪也没人清扫的,今儿怎么她偏来了。
“有人喜欢这地儿是好事,代宫都百废俱兴了,唯有这采月楼还秉持着这最初的模样儿,她喜欢这素净的地儿,心自然是好的……”太妃说着,荷心想着,前头还嘱咐着她提防着狐媚子,怎么这会子又替人说起好话儿来了。
太妃的眼睛总是那么好看,不会随着花容月貌的流逝而改变,那双慧眸中总归是透着她看不透的大道理。
“外头雪大了,您往屋子里坐着些吧!!”
窦漪房踩着地上积雪,一步一个脚印,瞧上去十分机灵。
今儿早起,蓝衣她们偏要拉着窦漪房出门采摘红梅,说是插在胆瓶里头格外好看,岑夫人喜欢红梅,她们弄些回去,哄得夫人高兴了,说不定还有赏赐。
窦漪房笑骂了她们几个,说是掉钱眼儿里头了,几个小丫头打打闹闹的散了,也没多计较。
到了中午的时候菡萏也说着想看那新摘的红梅,只是连日家身子不好,所以没有出门,这会子想去,可是还在病中所以也不能够如愿以偿。
窦漪房心疼菡萏,所以答应菡萏等一会儿傍晚的时候她出来摘,菡萏高兴了好一阵儿,窦漪房出门的时候她还特地交代说要那种含苞待放的,最好插在瓶子里过个一两天就会绽放的那种,那种最是清香,窦漪房笑着满满的答应了,就自个儿出门了。
踩在雪地里,鞋袜都湿透了她也不曾在意,总之都是要回去换的,也不拘束着这些,左不过事辛苦着要用冷水洗衣裳,她还带了一只小瓶子来装梅花瓣儿上的雪,说是蠲在土里埋上个一两年拿出来沏茶味道甘甜可口。
这些都是从前她娘教她的,她也曾说给菡萏他们听,菡萏她们不信,还说窦漪房是在说笑,这茶水用什么样的水泡出来的不一样,还非得这么麻烦的去弄什么梅花上面的雪水,窦漪房便和她们打了个赌了等到明年夏日的时候打开,必定让她们吃一惊,几个人应了这个赌注,还说要是输了就要罚钱呢。
这雪地里走着无疑是有些冰冷,只是想着要是赌注赢了几个人拿着钱置办一桌子美食,姊妹也不觉得苦了。
梅花枝头上的那团白雪瞧上去就跟从前窦老伯家里养的羊身上的羊毛一样,看着就软绵绵的。窦漪房垫着脚尖儿用八宝瓶子去接枝头上的新雪,动作很是轻盈,身子还是够不到,她便在旁边找了一块儿石头来垫脚,这个人就站在那块儿银盘大的石头上。
一团雪正好落进窦漪房手中的瓶子里,只听见周围声起,“恰似飞燕立玉盘”。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窦漪房吓得脚一滑,那人身手敏捷的便过来将窦漪房整个人搂住,窦漪房腰肢顺势弯下,她扬起如雪般白皙,如梅般娇艳的芙蓉面来,盯着那个面若冠玉的男子,窦漪房一下子就认出了眼前的男子。
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那天她刚入宫时连正眼也没有瞧上一眼的刘恒。
她忙不及的从刘恒的怀里挣脱出来,惶恐失措的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搁,急急忙忙的退后了两步,跪在地上,“奴婢该死。”
刘恒似乎早料定窦漪房会躲她竟也没有过多的反映,只是盯着她出神,“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他面上的表情很平静,没有生气只是想知道除了他和薄太妃还会有谁会没事到这儿来。
“奴婢窦漪房,是雅兰宫的宫女。”她低着脑袋八宝瓶早已放在了地上,面前还有两株红梅,刘恒不紧不慢的走到她面前,信手拾起她面前的一株红梅,在手中把玩了好一阵儿,“你是雅兰宫的宫女,本王记得初儿不喜欢梅花。”
窦漪房仍旧不敢抬头,刘恒跟她说着话她不敢不回答,“奴婢不认识初儿这个人,也不知道她到底喜不喜欢红梅。”
刘恒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随手带着的折扇信手挑起窦漪房的下颌,只为了看清她的脸,方才第一眼见她,只觉得她素雅干净,彼时仔细瞧了,她竟有一丝妩媚藏在眉眼之间。殷红的唇被这寒冬冻得微微有些发紫,“我见犹怜。”他将那枝红梅丢回窦漪房怀中,“起来吧!!初儿是王后的小字。”
窦漪房听了一惊,即便是刘恒让她起来她也不敢起来,还是跪在地上,又低下了头,“奴婢有罪。奴婢不知是王后娘娘的小字,所以叫了……”
见她怯怯如此,刘恒心中竟不知从何生出的一丝心怜之意,他伸出一只手来,“不知者无罪,起来吧!!”
盯着他伸出来的手愣愣的,慧眸睁了又眨,怔了一会儿,她终究是往后又退了一步,拾起地上的八宝瓶和梅枝,自己起了身,依旧是保持着五步的距离,她低着头没有多言,刘恒还停在空中的手竟显得有些尴尬,窦漪房又轻轻福了身,“大王恕罪。”
他剑眉蹙起,只是凝视着他,心下却是无比的平静,而后他又从身后折下一枝白梅来插在窦漪房鬓边,“红色太艳,这雪白的正好衬你的芙蓉面。”
也不知红梅近了脸庞,还是脸上早已烧起来,脸上绯红一片,火辣辣的,她自己都感觉到了,她忙俯了身,匆匆忙忙的就跑了,就连落下了一张绣着海棠的绢子也不曾发觉,刘恒随手捡了,搁在自己身上,一切都在薄太妃眼中远远的看着。
荷心瞧见薄太妃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心知主子是喜欢上这丫头了,模样那样可人还这样中规中矩,又能让陈王后容得下,应当是个知礼的。
窦漪房捂着心口全然不顾泥雪飞溅到鞋袜里面,只觉得心头突兀兀的跳着,脸上一片绯红,到了幽兰宫将花儿递给菡萏了便折身回去。
蔚慕玉笑着走到窦漪房身边,问了她今儿去哪儿,窦漪房才说自个儿去摘了红梅,见她脸上绯红一片,蔚慕玉笑说,“你瞧瞧,可是幽兰宫的主子赏你酒吃了,这会子脸上还红着呢。”
羞得窦漪房忙捂着脸转了半面过去,急忙遮遮掩掩道,“一路上风雪吹的,冻红了,死丫头,不说关心着,你还取笑我啊!”
转过身再看蔚慕玉的时候却见人手里拿着雪玉冻伤膏过来,见窦漪房这样说,转身就要走,“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小蹄子,活该冻坏你啊!!”
见慕玉要走,窦漪房唯恐恼了她了,连忙迎上去笑道,“好姐姐,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蔚慕玉还是扭着身子要躲他,窦漪房才要说要把昨儿才绣好的绢子送给她,蔚慕玉才笑着答应,可窦漪房满身上下找遍了都没见踪迹,总想着是方才跑的太急了,绢子给掉了,所以没有发现。说着又要出门去找。
蔚慕玉却一把把她拉下坐着,“这会子又去找什么,你瞧瞧你这一身的毛病,不说安安心心的养着,还出去冻成猴儿腚了才肯罢休?”说着便拿了绢子出来蘸着膏药就在窦漪房脸上擦,还一面笑骂,“别人冻成怎么样了都是冰冰凉凉的,你这脸上还火烫着,可是受凉感冒了?”
窦漪房才又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火红火红的极是滚烫,搁不住忙藏了起来,直说夜深了自己要睡,蔚慕玉奈何不过,也只好让她去了。
夜里昏昏暗暗的一盏灯,她顺手摸着自己发髻上还有东西,正是那朵白梅,细瞧了许久,脑中竟是刘恒的模样。
大概是从来没有男子对她这样好过,她自嘲了两句也便昏昏呼呼的睡了,第二天起来她将那白梅收在箱匣子里,别的也不再管了。
第二天康氏的女儿便入宫了,巴巴儿的接到了蕙兰宫住着,如今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就连太妃身边的荷心姑姑也三天两头的过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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