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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家东院一片死寂,风扬呆呆看着两具身形诡异的黑蛟尸首,再看到院中手持黑金色长刀静默站立的人,仍是惊讶的抬起一根手指颤颤巍巍的指向他,语调骤变:“是你……怎么是你,来、来人啊!”
“大哥!”风三娘已经闻讯从西院赶过来,一把按住风扬的胳膊,风扬看见自己的三妹,本能的将她护在身后严厉的道,“快离他远一些,他是逃犯!这么明目张胆的跑回帝都,难道外面那些骚乱又是你引起的?三妹,你快想办法通知元帅过来,不能再让他跑出去为祸四方了!”
“大哥!”风三娘紧张的瞄了一眼萧千夜,见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站着,又扫了一眼地上的黑蛟尸体,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她一边对萧千夜连连使眼色,一边压低声音劝道,“大哥,他是……他是阿瑶的儿子啊!”
风扬这才微微一愣,好半天才从这个遥远的名字中回过神来,抿唇不语,风三娘从袖中翻出一个风铃远远的扔过来,满眼都是无奈,故作姿态的骂道,“你赶紧走吧,这东西你也一起拿走,每天叮叮当当的吵死了。”
萧千夜看着手中那串白色风铃,默默收起,也不再理会地上的黑蛟,纵身就消失在夜幕下,风扬闭上了眼睛,似乎这种罔顾私情的行为让他非常为难,但忍了又忍,终于还是一挥袖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回屋去了。
天征府至今依然是被查封的状态,但也阴差阳错的给了他一个可以暂时躲避耳目的地方,他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回到自己家中,将手里那串白色风铃挂在了窗檐下,房间里的东西和他当时离开之际没有一点变化,他慢慢走到床边,看着崭新的被褥,然后机械一般的扭头,看着窗台上的白色山茶花,风从外面轻轻吹过,带动风铃发出迷离的声响,也让他的神志游离,不知去往了何处。
恍恍惚惚中,灵魂似乎离开了身体,他感觉自己鬼使神差的离开了房间走回到院中,天征府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这般冷清的景象,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在院子里围了一个大花圃,从东冥移植过来一颗蓝花楹,那种高大的紫色乔木极为美丽,一到秋天,阳光从紫色的花中倾泻而下,落在花圃中成片的白色小雏菊下。
那是飞垣最常见的小花,但是母亲好像格外喜爱,这么大的花圃,除了那颗蓝花楹,几乎所有的土地都被种上了小雏菊。
他看见年幼的自己坐在花圃旁边的小石凳上,娘亲一只手端着药膏,另一只手正在轻轻的给他涂抹额头的包,哥哥在一旁负手罚站,但一看就是憋着笑,根本没有一丝想要认错的模样,他被娘亲几度用严厉的眼神扫过,最终只是瘪瘪嘴一言不发,这样温馨的场面是多年没有过了,那是哥哥初学术法的时候,为了拿他练手,将他房间的墙壁和门用法术互换了位置,他从学堂匆忙回家之后,一头撞了上去,立马额头就肿起来一个大包。
“呵……”他无意识的发出一声轻笑,耳边还是风铃清脆的摇曳声,正当他想靠近一点的时候,眼前的景象突兀的如烟雾般散开,顿时巍峨的雪峰在眼前绵延铺展,悬浮在高空的宏伟建筑被银河一般的清气串联,他站在论剑峰的广场上,师叔云秋水一个人站在悬崖边,对他温柔的招了招手。
他本能的走过去,昆仑的云从身边飘过,还是那般冰冷中带着令人神清气爽的清气,他听见熟悉的声音真实的耳边从掠过:“掌门说让你住在论剑峰,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又或者是修行遇上了瓶颈,要是你不知道怎么和你师父开口,也可以来找我,哦,我叫云秋水,以后就是你师叔了。”
她在说话的同时,冲着远方砰砰跳跳的挥手,像个寻常人家调皮的孩子一样,然后才按住他的肩膀强行转了个身,指着从房间里跑过来的小姑娘笑咯咯的解释道:“这是我女儿,叫云潇,以后就麻烦你照顾她了。”
他惊喜的看着幼年时期的云潇冲自己飞奔而去,不顾男女有别,不顾世俗礼仪,就那么横冲直撞一把扑到他怀里勾住了脖子,然后才被云秋水强行拎着衣领提到了一旁,母女俩都是笑靥如花,云秋水宠溺的责备着,又对他狡黠的眨眨眼睛,低声说道:“她不是昆仑的正式弟子,也没有学武功和法术,但是还是要小心她,一肚子坏水,可喜欢捉弄人了。”
他愣愣的伸手,隔着十八年的时间在幻象中轻轻拂过女孩的脸颊,看着那张脸一点点长大,变成自己心中最喜欢的模样,然后,变得苍白,染上血污,镜子一般碎去。
风铃继续摇曳,那般温柔的声调似乎是想将他从那段噩梦中唤醒,但他的眼眸终究被血霾覆盖,豁然扭头望向窗台上的白茶花,花瓣开始脱落,掉在地上,迅速失去水分变得干枯,那个总是缠着他提亲的小丫头蹲在窗下,捡起枯萎的花瓣,忽然抱住膝盖坐在地上啕嚎大哭。
“胧月……”他想走过去抱住那个小小的身影,他不知道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一贯娇生惯养的郡主经历了何种惊慌无助,只是看她一直哭,在他伸手搭住肩膀的一瞬间怨恨的抬起眼睛,用前所未有的憎恨直勾勾盯着他。
到头来他所珍视的人,母亲,师叔,阿潇,胧月,他一个也留不住,一个也救不了。
“可你救了哥哥呀。”风铃的声音赫然而至,传出一声轻语,好像有一个洁白的身影一晃飘到他的床前,温柔的看着被梦魇缠身无力挣脱的儿子,她是那样的想帮他离开噩梦,却只能看着他在睡梦里无声落泪。
萧奕白其实一早就在房间里,倏然看见那抹白影,只是惭愧的低着头,不敢上前,也不敢出声,直到她同样温柔的走到他面前,轻轻拂过儿子的脸颊,低吟:“照顾好弟弟,也照顾好自己。”
他也像梦魇一般听着这声呢喃,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现实还是在幻象里,整个天征府一片死寂,风铃的声音再度摇曳而起,像镇魂安心的吟唱,让疲惫的两人缓缓放松身体,就这么迷迷糊糊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萧奕白被遥远的哭声惊醒,悄无声息的掠出天征府,在小心探查了一番之后,无声无息的折返回房间。
天色泛白,一片惨白,当冰冷的日光照在眼上之后,萧千夜才从漫长的沉睡中一点点苏醒。
他和一旁的兄长对视了一眼,然后迷惘的看了一眼门外,最后将视线长久的落在窗檐下的白色风铃上,萧奕白起身叹了口气,低道:“今天是三郡主出殡,你要不要去送她?”
“出殡……”萧千夜愣了一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这两个字的真实含义,只听见兄长淡而悲的声音,“嗯,我也不知怎么了,一闭眼竟然睡了三天。”
他也跟着看了一眼白色风铃,微微动容,这是母亲察觉到他们身心俱疲,强行让两人放下一切静静沉睡了三天吗?
飞垣不信轮回,死亡就是一切的终点,可为何母亲的魂魄萦绕不散,甚至还在担心两个不成器的儿子?
“我去送她到最后。”萧千夜似乎也意识到了昏睡不醒的真相,他整理着自己的衣襟,虽然看着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冷定,只是一双眼睛毫无神采,机械的问道,“阿雪呢?明戚夫人那边有什么消息吗?还有卓凡……”
萧奕白摇摇头,也是担心不已:“叶家一直闭门谢客不让外人进,也没有摆灵挂白,连明溪差人去问候也被婉拒了,我也不知道现在府内到底什么情况,卓凡也找不到人。”
他就那么恍若失神的听着,每个字都像诅咒一样让他神志出现长久的空白,好久才反应过来追问了一句:“厉桑和袁成济呢?”
“袁成济落在公孙晏手里,多半是比死了还难受,至于厉桑,应该是被明溪关起来了。”萧奕白顿了顿,好像有什么话不知如何说出口,好半天才拦住他的脚步,认真的说道,“明溪已经下令帝都城暂且恢复限行令,并将全境搜捕墟海的踪迹,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阳川的巨溟湾那里有一条被上天界破坏的通道,现在碎裂的抢修已经接近尾声,随时可以调兵过去查个水落石出,那位叫龙吟的姑娘虽是墟海之人,应该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吧?你要不要去提醒她一下,毕竟杀害皇室成员,总要给百姓一个交代的。”
他是在听到“墟海”两个字的同时眼里迸射出恐怖的杀意,即便是龙吟的名字也没能让他将这种仇恨掩饰住半分,萧奕白看见弟弟脸上复杂的情绪变化,自己也是拖着下颚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道:“算了,你还是先想想办法救弟妹,这事我去安排吧,顺便也要好好查一查那群黑蛟到底想干什么。”
“黑蛟的事就交给我吧。”他平静的接话,抬头看着天空,和最高处的某双眼睛遥遥对视,一字一顿的说道,“等我把阿潇救回来,再去找到他们,我说过,他们一个都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