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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不由他多加考虑,哪怕是失去半个东济岛的版图,也好过一辈子寄人篱下永无翻身,他立刻就和这群掩藏了数千年的墟海之人达成交易,暗中命自己特训多年的杀手带着那根可以吞噬城市的修罗骨前往各地,那些原本繁华的城市在黑夜中无声无息的消失,阴谋也在黑夜里持续发酵,终于等到今天,最后一根修罗骨即将爆发,他苦心经营的计划也快要达成!
什么廉政爱民,什么父母清官,这么多年他忍辱负重,只是为了在藏锋面前装出一副爱国、敬业,好博取他的信任,那些悠闲度日的百姓,哪里知道他曾经忍受过何种的屈辱?又哪里能感同身受的为他分担过丝毫?
唯一跟着自己受苦的人,只有眼前曾经相濡以沫,如今早已形同陌路的妻子罢了。
想起这些,舒年还是主动从阿岚手中接过了那条青色袍子,假装漫不经心的说道:“音音,你还记得我们相识的那座引仙山吗?山上那座洞仙庙啊,听说最近来了一位修行高深的老道长,好多人都专程过去求他祈福呢!这次你和阿岚意外落水都受了些惊吓,这样吧,我找人护送你们过去,祈福的同时,也算是散散心吧,你也好多年没有出去玩过了……”
没等陈音音回话,心直口快的阿岚已经眼眸闪亮的跳了起来,兴奋的抢话:“引仙山!好呀好呀!引仙山离得也不算很远,正好江陵最近的天气不好,时不时总是下雨,搞的湿漉漉的难受死了,引仙山可是个好地方,我小时候跟着娘亲去过一次,青山水秀的可漂亮了,我娘也说那里真的能吸引神仙呢!夫人,我们一起去……”
“我不去。”陈音音打断小丫头的话,抬眼扫了她一下,表情比刚才还要冷淡,她从丈夫手中抢过青色袍子,冷声回道:“没什么好祈福的,你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阿岚尴尬的瘪瘪嘴,立即憋声不敢再说话,她左右为难的杵在原地,陈音音对她招招手,又嘱咐道:“阿岚你来帮我吧,帮我把后背的水擦擦。”
“我来吧。”舒年不动声色的按住阿岚,立即给她使了个眼色,阿岚也心领神会的点着头,嘴里嘀嘀咕咕的找借口抬腿就溜,“我、我那还烧着姜汤呢!我过去看看,给您盛一碗暖暖身子。”
话音未落,小丫头已经逃命一样的夺门而出,舒年微微笑了笑,但他的手还没碰到妻子的肩膀就被她一把用力的打开,自己厌恶的往床榻里面缩了缩,颤道:“不用了,你放着,我自己可以。”
“音音……”他下意识的叫着妻子的名字,神色有些恍惚,忽然意识到自从女儿被送往帝都以来,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和她同过房,甚至到了后来,她整理了衣物和床褥主动搬到了书房里,这样的隔阂他无言以对,只能默默的任其发展,直到现在,他连想碰一下妻子都被她毫不犹豫的拒绝。
“音音。”舒年又重复了一遍,虽然手已经收了回来,脸色却转瞬冷定,想了想才道:“你还是和阿岚一起去吧,不需要为我祈福,就当是为了自己和孩子。”
陈音音原本还呆滞无神的眼睛听见“孩子”两个字顿时一亮,用力绞着衣服要紧牙关,仿佛感觉到骨子里涌出寒气,冷得令人发抖——孩子,自从两个孩子被丈夫送走,她一次也没有再见过亲生骨肉,每次他去紫原城,她都苦苦哀求希望能带上自己一起,就算不能亲自抚养照顾一双儿女,至少也该让做娘的看上一眼,可是舒年每次都毫不犹豫的拒绝她,说是孩子住在赵太师的府上不方便见客。
见客,见客?她是他们的亲生母亲啊,竟然成了舒年口中的“客”?
舒年能感觉到妻子身上微妙的情绪变化,继续劝道:“我让阿岚准备一下,再命人护送你们,引仙山距离江陵城不近不远也有一百多里路呢!路上多带些好吃的,边走边玩吧。”
陈音音机械的抬头,一双眼睛如利剑望着眼前这个深邃的丈夫,而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人,其实现在也只有在她面前才会折去所有锋芒和棱角,忽然,陈音音的喉间莫名更咽了一下,顿时眼里的光就从如雪山融化,变得晶莹透亮起来,她久违的伸手握住丈夫的手,认真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舒年,你是不是想把我送出江陵?你到底想做什么,江陵是不是会像之前那十二座城市一样,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
舒年心中一惊,手指也下意识地去触碰腰间一直偷偷藏着的短刀,陈音音看着他的眼神不带丝毫掩饰,好像早就把他心中的小秘密看的清清楚楚:“后院那个水塘,你一直不让我和阿岚靠近,水下面到底都藏了什么东西?那些鲤鱼,那些睡莲,看着和普通的没什么区别,可我总觉得好可怕,可怕的让整个水塘、整个后院都冰冰冷冷的,舒年,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好不好?”
“音音,音音你冷静些。”舒年只是平静的按住颤抖的妻子,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淡淡回道,“你出去游玩一趟,等你回来……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会把你、把我们失去的东西,全部夺回来。”
“舒年?”
“好了,快换衣服吧,一会该着凉了。”舒年打断她的问话,这一次却没有再伸出手帮忙,而是叹了口气站起来往外走,陈音音喉间一酸,想喊住他,又怎么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是她熟悉的丈夫吗?还是说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真的了解过枕边人。
走出书房,舒年忽然感到一阵无由的疲倦,甚至让他脚下一个趔趄往前栽了几步,连忙扶住身边的小树才勉强站稳。
在他抬手揉着眉心之时,几个矫健的身影“唰唰”的跪在了脚边,为首的人恭敬的问道:“主人,您不舒服?”
“没事。”他一瞬回神,苍白疲惫的脸上有微微的焦急,眸子深处更是毫不掩饰紧张连忙追问,“找到人了没?”
“只找到了这个。”属下掏出军督令递过去,低道,“今早上发现军督令的气息出现在江陵城,属下立刻带人前去追杀,但是几番寻找下来,都是只能感觉到气息始终找不到人,后来好不容易找到,却发现大帅的军令在一个普通路人身上,此时已经惊动了驻城守卫,属下不得以只能先行撤退,至于您说的大帅和那个年轻男人,皆是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舒年念叨着这四个字,再回头看着木格窗上被石子砸穿的破洞,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无法抑制,心知此事多半快要藏不住,舒年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水塘,快速思考着对策,又道,“你们去换身衣服,一会护送夫人离开江陵城,往南走去引仙山……不、引仙山还是近了一些,再往南走,去柘城避一避,不要用普通的马车,用我从西岐买的那种机械车,你们一起,务必保护好夫人。”
“是。”属下低声领命,未退去,只是疑惑的仰头看着他,见他久久没有再说什么,这才忍不住多问,“属下护送夫人,那您怎么办?军督大帅的身体有异常人,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主人虽然学过一些法术,但是真的要和他正面对抗还是极为危险的,既然已经将蛟龙的王女平安带到江陵城,剩下的事情就让墟海之人亲自去办,您也一起先去避难吧!”
舒年赫然顿步,本已经准备先去水下密室,听见他的话也是眼眸闪烁,带着孤注一掷的坚持,咬牙回道:“我不走,不亲眼看着藏锋失败,我绝不走。”
属下微微动容,他们和江陵御史虽是金钱交易,但这些年这个人的固执他看在眼里,也由衷地感到过对方身上挥之不去的哀痛和坚忍,他抿了抿嘴,没有再劝,反而是舒年忽然神色一晃,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又唠叨的嘱咐起来:“观潮亭顶层左边第三个横梁上,那里有我藏了多年的一笔钱,你们路过的时候去拿出来,要是我出了什么意外,你们自己分一些,剩下的留给夫人吧。”
属下点点头,领命退去。
舒年一个人心神不宁的走到水边,愣神看着水面上呈现的倒影,倏然捂脸苦笑起来,原来他的脸上有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的表情,像一个濒死之人毫无生气——他刚才都在说什么啊?决战还没开始,他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要交待后事了吗?这般不自信,好似某种不详的开端,原来他坚定不移这么多年的计划,还是会在即将实现的这一刻止不住的害怕。
已经到了这一步,他早就无路可退。
舒年冷笑一声,直接跳入水中,水上的术法之门缓缓开启,又在他的身影消失之际再次消失,一切恢复如初,睡莲摇曳,红鲤嬉戏,只有一直藏在假山后的两人心照不宣的互望了一眼,眼中尽是严厉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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