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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七牛作为一个被宋濂教导了五六年、看过各种书籍、其中包含三国演义和封神演义之类的书籍的堂堂状元公,当然早就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
但是,明白归明白,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所以之前他打了燕王一顿,差点被砍头。
那次之后,他就求稳了。
所以,张冰洋的话其实很对他的胃口。
但他也不想贸贸然就去做决定,因为宋先生还说过,一阴一阳之谓道。
因为怕得罪人而急着将钱退掉,明哲保身,或许也是一种不忍?
或者说,退掉钱,明哲保身,是不是反而上了李善长的当?
“嗯……事情比我想象的要复杂,还是去找一下宋先生吧,我想听听他的看法。”沉吟了一会儿,朱七牛道。
张冰洋‘哦’了一声,牵着驴子来到了宋濂家。
敲门进入,朱七牛第一时间来到书房见到了宋濂。
“七牛你来了?坐。”宋濂笑呵呵道。
朱七牛听话的坐下了,示意张冰洋将身上的银子放下,又挥手让张冰洋外出警戒去了,这才将自己的来意说明了。
宋濂听完,老怀安慰:“看来经过燕王一事后,你果然成长了不少啊,居然已经知道三思了,不错,不错。”
宋濂转而又道:“但你还是来晚了些,你应该先来我这里的,如今你已经从礼部领了钱,骑虎难下,若是不去其它三寺领钱,礼部的官员会不乐意,但若是你去领钱了,又会得罪更多人。”
朱七牛尴尬的笑了笑:“先生,你说李善长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就为了让我得罪这些人?还是这些人跟他有仇,他想利用我把他们赚钱的路子给断了?他会不会还有什么后手?”
宋濂反问道:“你的医术已然大成,我听闻学医之人,会用阴阳来区分人体,对吗?”
“是啊,阴阳相生又相互制衡,这是医学的基本理念,如果把女人看做阴,那男人就是阳,如果把人眼看得见的身体看做阴,那肉眼看不见的力量、思想就是阳,如果把人的脑袋看做阳,那脑袋以下就是阴。照这样细分的话,阴阳可以无限分出来,但只有相生又相互制衡的部位才能组成一对阴阳,如果把头看做阳,再把女人看做阴,这两个一看就凑不到一起去,当然不能构成一对阴阳。”
“那你们治病之时的异病同治、同病异治,又是何道理?”
“这里的病,只是一般人理解的病,在我们医家看来,一般人理解的病其实只是症,比如头疼、肚子疼,而造成头疼肚子疼的原因可以有很多,要想根除,就不能头疼医头,肚子疼医肚子,这就叫同病异治。而有的病明明不同,却因为病因一样,可以直接从病因出发,就能治疗不同的病了,这就叫异病同治。”
宋濂展开扇子摇了摇:“这就是了,其实混官场跟治病是一样的,要想解决错综复杂的局势,需要抓住主要矛盾,然后对着病因下药,则一发药下去,不论病症如何改变、转移,照样效如桴鼓。”
朱七牛若有所思:“照先生你这样说,李善长也未见得能知道我不知道两场宴会由不同的衙门协办,他也就不可能猜到我会去一家家要钱,所以他应该不存在故意让我要钱又劳累的可能。”
宋濂哈哈一笑:“孺子可教。”
朱七牛嘿嘿一笑:“那我就先抓主要矛盾吧,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胡惟庸被杀后,李善长肯定心里不舒服,迁怒于我是很有可能的。
但他建议我来办宴会,未见得就一定是针对我,也有可能是有别的打算。
但是不管他是怎么打算的,也不管他搞再多花样,只要皇帝不开口,我就没事,所以我的关键问题是办好这两场宴会,这就是我的异病同治。”
宋濂点头:“是这么回事儿。”
“可是因为我还没摸清楚情况,就贸然动作,结果搞出了后遗症,骑虎难下,所以我这个医家在后续看病过程中,要把那几个衙门的官员的毛给撸顺了,让他们不至于记恨我,或者……把他们全部给弄掉!”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朱七牛咬牙切齿的,脸上隐隐透着一股怒气。
宋濂本来正打算喝口水的,听到他要把那些官儿都给弄掉,一个不慎,直接呛得咳嗽起来。
朱七牛连忙上前替宋濂捋了捋胸口:“先生你没事吧?”
宋濂摆手:“好小子,你小时候我就看出你不是个善茬,没想到第一次办公务,你就这么野,说着说着,咋还急眼了呢?”
朱七牛笑道:“谁叫他们贪墨的。或许他们最终还是替朝廷省钱了,但如果他们不跟那些商人勾结,兴许能替朝廷更省钱。”
宋濂苦笑着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可知道礼部、鸿胪寺、光禄寺等衙门都是清水衙门,平时根本就没有太多事情忙,许多官员老了之后都会被调去这些地方干些杂事,大明官员的俸禄又不高,他们想方设法搞点钱花花,也不是什么天理难容的事,只要他们能用朝廷拨的钱把事情办妥,何必对他们赶尽杀绝?人家养家糊口也不容易。”
见朱七牛面带不服,宋濂又道:“你啊你,可知水至清则无鱼?你第一次办公务,就想拿掉一票人,将来谁还敢跟你共事啊,须知君子不仅要品行高洁,手段也不能少,有时候还得比小人还脏,不然又怎么防范得了小人呢?就靠着一腔热血去横冲直撞?那怕是哪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朱七牛‘哦’了一声:“那我就暂时不跟他们计较了,想法子安抚好他们就是。但既然钱我已经要来一部分了,三寺那里我还得去一趟才行。”
宋濂道:“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既然已经骑虎难下,不如一条道走到黑,否则徒惹人笑。”
“学生来总结一下哈。也就是说,只要我把两场宴会办妥,再把那些断了财路的人哄好,那我就立于不败之地了,不怕李善长搞事情?”
“按理说是这样,但你还是不能掉以轻心,须得防范一些台面下的手段。”
朱七牛眯了眯眼睛,笑的跟个老狐狸似得:“先生,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不如你给我出个主意,我们把李善长搞掉吧,这老东西竟敢算计我,那他也别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