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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这一嗓子的出现, 给田庆丰和苏曼都吓得不轻。
当然了,苏曼纯属是因为声音出现得太过突然,属于身体下意识地反应, 不像田庆丰,他纯属是被这个耳熟的声音给吓到的。
“欧县长?!”
田庆丰在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老田的时候,就猛地回头, 迎着苏曼惊讶的目光, 他对着一前一后站在自己身后面的,穿着一身打补丁衣服的人, 脱口而出喊道:“欧县长您怎么在这里?还有,您和马秘书怎么都穿成这样……你们,你们这不会是遇到盲流了吧!”
单纯只是想要微服私访的欧县长:“???
纯粹是为了配合欧县长的马秘书:“???”
盲流, 一个专属于这个年代的词,特指那些没有介绍信, 却盲目流入城市, 想要谋生,却没有相对应谋生手段的, 农村人。
在59年的时候, 国家就已经发布了《关于制止农村劳动力盲目外流的紧急通知》,内容中提到过, “所有未经许可即离开乡土、‘盲目流入\"城市的农民都是‘盲流’”。
这让各省市对于“盲流”的态度是十分强硬的,采取的手段也不算温和, 甚至有的地区还会将不少因饥荒而外逃求生的农民定性为“盲流”, 造成了不少人被饿死。[1]
相比较那些严厉打击盲流的城市, 花阳县这边对于外来人口的管制还不算太严格,只要别闹出事情来,对于这些外地来找活干的人, 甭管是群众还是领导,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不能真把好好的一个人逼上绝路。
不过,在“盲流”这个群体中也不光有实在活不下去,逃荒过来只想寻个生路的,还有不少是好吃懒做,只想走捷径却一不小心走上邪门歪道的人。
偷东西、抢劫、在黑市“投机倒把”等行为,不少都是“盲流”干的。
这也是为啥,田庆丰会在回头看到欧县长和马秘书俩人身上穿着的那一套,比他们麦秆公社最穷苦的人家身上穿的衣服补丁都多的“破衣烂衫”时,会表现得那么意外,甚至联想到他们是不是被“盲流”抢劫了的原因。
当然了,不光是这个原因,主要是也是因为欧县长和马秘书两个人平时在县政府办公的时候,虽然穿的衣服符合时代的朴素,但相比较县里的其他人,作为领导层次的人,欧县长的穿着打扮还是相对讲究、体面的,总是一身口袋里别着钢笔的中山服,外加腕子上的手表,一看就是领导。
还有马秘书,他虽然长得一般,不像欧县长那样气派,但平日里他那小眼镜一戴,也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那一身文化人的气质,一看就都不是普通老百姓。
但现在再看看这俩人如今的样子——
一身贫苦老百姓穿的补丁衣服,和一双沾满了泥泞的布鞋,手上和脸上还故意都沾了点泥巴……
这身行头,就是搁头几年闹饥荒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也毫不逊色,上门乞讨绝对能换俩饽饽的那种!
不过……
手上的泥巴是故意沾上的?
曾接受过侦察兵训练的田庆丰在仔细观察了突然出现的欧县长和马秘书以后,他敏锐地发现了他们脸上和手上的泥巴像是他们自己故意抹上去的漏洞,默默在心里划掉了他们被盲流抢劫的可能。
只是这个时候,他已经说出了那句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话,并成功引起了欧县长对他话里所表达意思的关注。
在听到田庆丰说“盲流”的时候,欧县长就顾不得自己刚因……光明正大地听到了他们两个人对话,而主动暴露自己还处于微服私访状态行为,被对方误会的尴尬情绪,连问道:“老田,你刚这话是啥意思?难不成,你们公社里出现过被‘盲流’抢劫的情况?我怎么没听你说过,也没看到过你的报告?”
纯属自己给自己挖坑的田庆丰:“……”
……
盲流这个词,是具有极强时代意义的。
像是这几年,在人们终于从头几年令人胆颤的饥荒中重新站起来,可以靠着土地自给自足,不用挨饿受苦了以后,大部分农村人都还是更愿意留在自己的家乡,守着这一片土地生活。除极个别穷苦,和个别仍在“武斗”的地区外,“盲流”群体已经越来越少了。
各省市也都放松了对他们的管制。
面对欧县长的诘问,田庆丰思忖了片刻,坦言道:“前不久公社这边的确是出现了盲流抢劫的事情,之所以没有报告是因为事情发生得突然,就是上周才发生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跟县里打报告,人现在也还在公社里。”
欧县长一听真有这事,连忙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公社这边怎么会有盲流呢,没有人受伤吧,公共财产呢?人现在是由民兵连看管吗?”
田庆丰解释道:“被抓到的这几个人去市里当盲流被遣返的盲流,本来是要放到咱县附近的农场对他们进行劳动改造,但半路上这几个人趁着看管他们的人睡着,就逃跑了。他们不认识咱这边的路,本来是想跑去邻县的,结果跑到了我们麦秆公社这边。他们应该是想要翻墙进公社偷东西,不过所幸,公共财产没有受到损失,现在他们……”
“是那几个人?他们这是怎么从那么老远的地方一路走到离邻县最远的麦秆公社的……就算是不认路,难道没意识到越走越偏僻吗?这真是,让你们抓到也不冤!”欧县长没有注意到田庆丰的欲言又止,只想着自己头几天才和那个看丢了几个盲流,过来县里寻求帮助的管理员了解过情况,他当时是把这件事情交给了县公安负责,之后没太关注这件事情,却不想,自己不过是过来麦秆公社这里走访一趟,竟然还能有意外收获。
“……他们可能是觉得荒郊野岭,不容易被人发现吧。”田庆丰想起当天正在办公室值班的自己听到那一声惨叫时吓出来的一身虚汗,和到了现场后所看到的那几个人的惨状……也只能在心里默默感慨一句,这真是“天堂有路他们不走,地狱无门他们乱闯进来”。
尚不知道事情经过的欧县长继续问道:“说起来,老田你也抓着这几个人好几天了吧,怎么没例行询问一下他们?咋说你也是当过好几年兵的老同志,就算不能对他们动私刑,这简单的审讯你也肯定是没问题的啊。”
“询问情况这种事情倒是不难,主要是……”
“主要是什么?”
田庆丰十分犹豫:“主要是这几个人他们现在并不在公社这边,而是……”
欧县长茫然费解:“不在公社?你没让民兵连负责看管他们吗?不会是又让他们跑了吧?!”
“没跑,就是……”欧县长实在是有些受不了田庆丰这磨磨唧唧的样子,高声道,“老田,你从前不是这么墨迹的人啊,咋现在说点话都不干脆呢!赶紧说,那几个人现在到底是在那儿啊!”
被说是磨磨唧唧的田庆丰简直是有口难言。
面对欧县长的追问,他无奈的,先是看了一眼站在一旁装无辜的苏曼,见她不接话也没有阻止,便只能坦白地道:“那几个人现在都、都在公社卫生所呢。”
“卫生所?”
“对,一共四个人,都在卫生所……”
田庆丰:“两个大腿骨折,一个手臂骨折,还有一个是尾骨骨折……”
欧县长:“???”
不是,这是谁抢谁啊?
……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周围有太多群众的话,欧县长是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问清楚这四个人到底是怎么以加害者的身份成为了受害人。
但很明显,这里不是聊这种公事的事情,欧县长也只能按捺下自己心头的疑惑,压低了声音对田庆丰警告道:“老田啊,咱们作为基层领导,可不兴动用私刑……咳,这件事情的全过程等一会去到办公室,你务必要和我说清楚,不然的话……”
“欧县长,这个事情它不像您想得那样……”田庆丰有口难辩。
“行了,这件事等会再说。毕竟今天我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看看麦秆公社和社员们的真实情况,再见一见那位苏曼苏同志……”
欧县长说着,看向站在田庆丰身后的苏曼,先是用较为官方的语气说道:“这位小同志,你就是苏曼吧?我在来花阳县上任以前,就听省妇联的薛主席提过你,如今一见,真是让人忍不住感慨一句‘英雄出少年’!你组织的麦秆表演队的演出我可是听薛主席说过好几次,等有机会一定要亲自看一看才行!”
突然被cue的苏曼在听到对方是从薛主席那里知道自己的话后,立刻调整好了状态,礼貌地伸手同对方握了握手,恭敬地说道:“欧县长您好,很高兴您今天能来到我们麦秆公社,也很高兴我在公社里做出的这一点点的小成绩能够得到您的认可。能取得这样的成绩,还是要感谢国家和党的栽培,感谢伟大领导人的精神指引,和各位领导同志对我的帮助与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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