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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暴动(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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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暗夜中透过林木看不清楚,隐约看到那边一阵嘈杂,黑影乱窜。一盏茶功夫,这群人又回来了,扶着一个人,这人胳膊已经被咬烂,疼得口中嘶嘶吸气。

“娘的!晦气!这么大地方,哪里找人。刘鑫武要是躲在这里,早变成一泡老虎屎,谁能认出他来!咱回去。”

领头的说着话,带着着几人往南边走去,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经过这么一番闹腾,再守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凌刚一声令下,四人便离开,找到魏二蛋。

魏二蛋说他这里一直没见有人来往。

在漓渚铁矿矿洞前方大路上,原先的围墙和高炉不见了。尚家资助自家庄户,在此新筑了几排房子。这几家庄户乐得合不拢嘴,逢人便夸尚家仁义。住这里,以后下地干活更近,能省下一大把力气。

尚二过来巡视一番,跟庄户们聊了聊便匆匆赶回尚府,进了书房。

“张公公已到。”尚周初捋着美髯忧心忡忡,“现在形势危急,敌人在暗我在明。你那头都安排好了?”

尚二拱手答道:“都交代下去了。跟几家管事的都商量好了,凡我们几家的庄户,织工,伙计等,都不准替公公办事跑腿,还交待他们留心,看绍兴城里谁敢替公公办事,报上来。斩断公公的手眼,谅他翻不出浪花。另外已经安排精干人手,时刻监视公公动向。”

尚周初摆摆手:“好了好了。一味被动防御也不是办法,我们得找机会主动进攻,让他疲于奔命。”

说罢便附在尚二耳边交待了一番。

尚二连连点头,急匆匆出门了。

一会儿有下人报,钦差大人有请尚老爷去知府衙门一叙。

尚周初赶到知府衙门,但见衙门大堂上端坐知府大人和一位面白无须略显瘦削的人,这人头戴银色太监帽,坠着一火红绒球,身着五品青色边纹素袍,想必定是钦差绍兴府总理税监张亮。

大堂下坐了一屋子的人,有地方官府官员,还有绍兴府各大家族话事人。

尚周初拱手见礼后寻个位子坐下来。

见人来齐,张亮咳嗽了一声,用略显尖锐的嗓音说道:“各位大人,各位耆老乡贤,你们都晓得了,咱家奉了皇上的旨意,是来绍兴府收税的,商税矿税都得要。老话说得好,千难万难要钱最难。边疆战事不断,国库空虚,皇上也是没得法子,派咱家来绍兴得罪人了。咱家将大伙儿聚在一处,一是听听各位可有什么主张;二是需要各位鼎力相助,共体时艰。”

余之城的哥哥,余之焕起身拱手道:“学生余之焕见过钦差大人。学生有一事不明想问公公,自开国伊始,太祖定下商税三十取一,并以太祖十八年所收商税作为定额,世代不易,由地方有司衙门收取。此乃祖宗成法。如今公公来收取商税,请问税率如何?是另外加税,还是与地方有司衙门协调,从商税里分成?”

“之焕啊,你舅舅便是两浙巡盐御史陆世科吧?咱家与陆御史颇有交情哪。”见余之焕点头,张亮顿了顿道,“但是私交归私交,公事咱也得摊开了说话。太祖定下商税额度不变,可是如今各行各业,譬如丝绸,茶叶等,都比太祖时增了何止十倍?怎么能按照原定的税额收取呢?再者,地方有司衙门收的税到了哪里?绍兴府去年一年上交朝廷的商税不过几百两,即使按照太祖商税定额,也远远不够。据咱家所知,你们余家在绍兴府除了做盐商,一年光茶叶生意都不止万两收入吧?咱家可是知道,那倭人最喜我大明茶叶。”

余之焕愤然答道:“钦差大人此言何意?是说学生家里违反朝廷禁令,与倭人做生意么?学生家里茶叶生意,收支纳税皆有账目,公公在街头巷尾道听途说的夸谬之词,岂能作为口实?”

隆庆开海,将福建月港作为唯一进出口贸易税关,与东西二洋贸易,由于各种原因,独独禁止与日本贸易。

何三畏也对张亮道:“上差有所不知,去年绍兴府用于赈济灾民、扶助鳏寡老弱、修葺疏浚三江以及内河河道等用度,便达三万余两白银。地方靡费甚多,上交朝廷的自然便少了,皆有帐可查。还得多亏地方良绅大族鼎力相助,地方衙门方能苦苦支撑啊。”

张亮自然知道其中猫腻,但是让他带着区区几十号人,一半多还是护卫,来细查地方衙门的细账,绍兴府八个县,即使地方不使绊子,一年半载也未必会有结果。这样一来,无论结果如何,一场地方政局大地震免不了。这不是皇帝初衷,后果如何,也不是他能预料。何况皇上急着要银子,哪能等得及?

张亮笑道:“各位,各位,咱家也是想听听各位的想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哈哈。咱家如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请各位多多包涵。咱家过来,不是来查帐的,但是不代表咱家不能去查!但是呢,大家伙都是为朝廷做事,和气生财是不是?朝廷给咱家定了任务,一年要上缴五万两银子,咱家必须要完成。无论各位说一千道一万,咱家不懂那些之乎者也,不懂这样那样规矩制度,只知道这个商税必须得收,是另外加收,这是如今最大的规矩。咱们都是皇上的臣子,朝廷如今有了难处,咱们就得替朝廷担待点,各位说,是不是啊?”

谢懋文起身拱手道:“学生谢懋文见过钦差大人。关于商税,不知大人有何详细说道?”

张亮拿出一份公告文书,上面列举了绍兴有数的工坊商铺,应缴税监署税收款项,如织布工坊,每台织机年缴五钱税银,每匹丝绸缴税银八分,每匹纱布缴税银五分,其他如酒肆、瓷器工坊、典当行、茶叶行等皆有定数。

张亮他们故意将税率定得高了五成左右,留了余量好办事。

众人传看一番,群情汹汹。

余之焕再次挺身而出,问张亮:“公公定是要罔顾祖宗成法,不念民生艰难,一意孤行了?请问有圣上的旨意吗?”

其他人也纷纷嚷着。

“朝廷岂能与百姓争利?”

“公公加重税,商铺工坊不加价,商铺工坊维持不下去;加价,老百姓本就困苦,如何能承担?”

“农为国本,商为市末,朝廷如何舍本求末逐利于商?”

……

“你们主张太多,咱家不一一回复你们了,捡几个重要的回答。皇上有旨意吗?当然有,皇上的旨意就是让咱家便宜行事;关于税率高低,咱们可以再商量,绝不至于断了你们生路,至于加税以后,你们给各项物事加价,那也得看老百姓能否用得起,是否必须要用,用不起或者不是必需品,那只能拜托各位吃点小亏了,算是为朝廷尽忠;各位所言农税,绍兴府哪年不欠?老百姓夏粮秋粮的正税都交不起,还要加税?”张亮压了压手,转头问何三畏,“何大人,去年绍兴府秋税夏税,还没收齐吧?”

何三畏拱拱手道:“回上差话,尚有缺口。”

“各位,何大人的话你们听到了。绍兴府的小老百姓,翻箱倒柜也扒拉不出几钱碎银子了。若是要加农税,我想各位在座的,家里的田亩不在少数吧?都如实纳税了么?”张亮摊摊手道,“咱家不想把简单的东西搞复杂。各位也体谅一下朝廷!水满必溢,月满则亏,吃点小亏,攒大福气!”

众人安静下来。

余之焕再次挺身而出道:“钦差大人所言,学生能体谅。但是大人也要体谅我们,公公所定税率实在太高,不啻于竭泽而渔。”

终于进入谈判的真正阶段。张亮、何三畏以及一帮绍兴府豪族话事人,讨价还价,沟通协调,吵了两个时辰,还是未将各项税率定下。

张亮他们的底线是,织布工坊,税率降为,每台织机年缴三钱税银,每匹丝绸缴税银五分,每匹纱布缴税银三分。其他如酒肆、瓷器工坊、典当行、茶叶行等各有定数。

张亮一步步艰难退到底线,余之焕一伙依然不同意。

张亮原意是,老子让步这么多,属于吐血大甩卖,跳楼价了,你们总该同意了吧?

不想弄巧成拙,余之焕他们认为张亮是奸商,狮子大开口,坐地起价,那自己当然可以就地还钱。这个税率依然过高,工坊商铺承受不起,肯定还能压价。

众人吵得满头大汗,最后张亮火了:“咱家算过账,这个税率,哪怕你们丝绸瓷器一分价不加,也完全承受得起!为了朝廷,为了圣上!大伙儿要着眼大局,共体时艰!各位的很多父兄子侄,与咱家同朝为官,咱家一直强调和气生财!若是这个税率,各位还是不同意,那咱家也没法向朝廷交待。税率不能再降,就这么着了,诸位看着办吧。不要最后搞得大家都不好看!”

张亮每说一句,周围就有十句回应。

“钦差大人,工坊实在承受不起如此重税,还望大人斟酌。”

“钦差大人执意不顾祖宗成法,不顾小民小商死活,要一意孤行吗?”

……

协商不欢而散,张亮气呼呼地带人离开。

余下众人并未散去,待张亮一走,骂娘的,发牢骚的,讲怪话的,不一而足。

众人大意就是朝廷没钱,打仗救灾就罢了,为何浪得不行,花那么多银子修三大殿?还有各地藩王,皇亲勋贵,内廷权宦,个个膘肥体壮,为什么不让他们共体时艰?凭什么要老子一个人做冤大头?榨干农民,开始欺负我们?当老子是软柿子?

这才是他们的真心话。

但是真心话,大家从来不会当着对方面明说。因为谁也不愿意做出头鸟,去得罪那些膘肥体壮者。要不捧着诸如祖制的大旗,陈词滥调;要不纠缠于细枝末节的东西,一心作梗。明面上都是祖宗成法为国为民,背地里都是利益至上斤斤计较。

如果所有人都勇敢地坦白自己的想法和利益诉求呢?那就不是大明了,而是大英……

骂完娘,尚周初抛出一个方案,众人听了,有的称妙,有的担心,闭门密议很久,终于达成一致,方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