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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带刀武士各持一边,缓缓推开紫极殿那扇巨大的门。
因为时间尚早,天光还不够亮的缘故,紫极殿穹顶悬着的赤日珠,正在倾落明光。
恢弘的大殿,就暴露在人们的视线中。
文武百官们沉默着鱼贯而入,广场上那个孤独的黑点,依然孤独。
现在,天已经渐渐开始亮了。
这个世界变得清楚了些。
让视线再往下,让目光再坠落。
就可以看到,广场上那个越来越清晰的、跪着的身影。
那是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瘦弱身影。
全身上下只穿一条单裤,长发披散,定定跪在紫极殿外的广场上。
今日来朝的文武百官,每一个人都看见了他,每一个人都好像没有看见他。
无人与他招呼一声,无人多看他一眼。
有人关心,有人期待,有人担忧,有人窃喜……但都缄默。
跪在这里的这个人,是大齐十一皇子,长生宫主姜无弃。
在脱下常年裹身的狐裘之后,才发现他真的很瘦。
他裸露的脊背上,一节节的脊柱几乎完全暴露在空气里,只能叫人想到一个词——瘦骨嶙峋。
“咳咳,咳咳。”
偌大的广场上,今日如此安静,竟然无人私语。只有他偶尔没能止住的咳嗽声,和清晨有些寒冷的风声。
好孤独的咳嗽。
紫极殿里,好像一切与往常没什么两样。
该奏事的奏事,该争论的争论。但总是……少了些什么。
今日早朝的两个时辰,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无比难捱的两个时辰。
紫极殿内奏事的文武百官,一个个都在强装无事,但谁能心无旁骛?
长生宫主卷入刺君案,这在哪国哪朝,都几乎意味着……无数的鲜血。
大齐波澜壮阔的储位之争,今日似乎就要退出一个角逐者,这是牵扯到整个齐国的大事。谁也无法置身事外。
大概唯有高坐龙椅上的那位天子,仍然如过去的那些年月一样,不见半点波澜。
帝心难测。
不管怎么样。
煎熬也好,期待也好。
漫长的两个时辰过去了,心不在焉的奏事结束了。
往日那些最热衷于争辩的政敌们,今日难免有些不够激动。辩赢了的官员不见满意,辩输的官员也不见沮丧。
司礼监大宦官韩令,侍立丹陛之前,宣道:“退朝!”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文武百官如潮水退去,涌出了紫极殿,散入那巨大的广场,向各个方向流走。
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那一团空白,以及空白里的那个黑点。
大齐的皇帝陛下没有出声。
韩令也好像成了雕塑。
应该是没有经过多长时间的,但感觉上,已经很久。
皇帝起身。
韩令张嘴就要喊“起驾”,但皇帝的手压了压。
作为大齐天子最亲近的大宦官,韩令从始至终并未回头,但声音已经咽了下去。
皇帝离开龙椅,走下了丹陛。
此时已是辰时,是“朝食”之刻。老百姓一般都在这时候用早饭。
天光已经大亮。
紫极殿内悬着的赤日珠,早已收敛光芒。
皇帝缓步往外走,每一步,都好像把天光踩在脚下。
当他终于走出紫极殿,站在那高高的台阶之上。
偌大的白石广场上,已经看不到别的人影,除了姜无弃。
那个赤裸着上身、跪在地上、披散头发、看着他的——他的儿子。
“此子类我!”
天子忽然想起他曾说过的这句话。
于是他的目光垂落。
先看着铺就眼前这片广场的巨大白石板,再到那与地面贴合的膝盖,再到那赤裸着的、削瘦的上身,再到那张英俊的脸——若非带了些挥之不去的病容,这张脸还应该更出色一些。
裸身披发的姜无弃,跪在地上,难言雍容。
天子看着他的眼睛,而后看着他口中,含着的那块白玉。
口中含宝,是贵族丧葬之礼,
姜无弃这是表示,他已是一个死人。
姜无弃在很早以前,就应该是一个死人。
早到……还在娘胎里的时候。
那是元凤三十八年的冬夜,齐帝亲自领兵在外,伐灭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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