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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小舟行波,楚江王出声问道。
“没事。有个讨厌的跟屁虫,差点要来海上,还好被我们的盟友拦住了。”秦广王将那收讯的海螺从耳边放下,微微皱起的眉头已抚平,淡笑道:“我们需要抓紧一点时间。”
楚江王也不问为什么,只道:“仵官、阎罗、都市、平等,都已经到达指定方位,随时可以行动。”
“他们有什么异动吗?”秦广王问。
楚江王道:“他们都是聪明人,而且相处这么久了,对你的手段很清楚——就算心里有想法,也不敢轻易行动。就算有所行动,也不会叫我发现。”
“都市王可是新来的。”秦广王道:“这么快就染上了坏习惯?”
楚江王不咸不淡地道:“他脏得像是从地狱无门里走出去的。”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秦广王不太满意:“地狱无门清清白白,我办的可是正规组织!”
“正规组织都是有阵亡抚恤金的。”楚江王说。
秦广王‘啊’了一声:“可是他们都没有家人。”
楚江王顿了一下:“这个就是以后招人的标准了?”
秦广王瞥了她一眼:“我发现这次回归后,你不太一样了。”
“更实诚了?”楚江王问。
“唉!”秦广王长叹一声:“难道我也到了觉得实话刺耳的时候,身边尽是林羡之辈吗?”
楚江王不知作何评价。
“你以前不怎么说话。”秦广王又说。
楚江王沉默了片刻,最后道:“也许是你也死过一次的缘故。”
“是‘差一点’死过。”秦广王纠正道。
“若要说差一点,那就不止一次了。”楚江王说。
“我是个命硬的人。”秦广王语气随意:“想来差的这一点,即是天堑。”
楚江王幽幽道:“像你这么冒险下去,天堑也有被填满的时候。”
秦广王淡声道:“那需要很多的尸体。”
“那我…”楚江王的声音变得很微弱:“少杀一点人。”
“什么?”秦广王刚刚分神在辨析光线。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楚江王说。
每一尊阎罗,都有自己加入地狱无门的理由。但很少有人跟楚江王相同。
有的人是为了钱,有的人是为了资源,有的人是为了磨砺修行…唯独她,是有必须杀人的病症。
她天生元屠入命,杀念主宫,无法可救,需弑杀生灵方能缓解。幼时杀只兔子杀只鸡就可以,越是成长,越是杀意难填。
现在已是杀妖杀魔都不成,一定要杀人,杀现世主宰之生灵。
再没有比杀手更合适的行当,再没有比杀手杀人更正当的理由。
她很少亲自出任务,其实并不是习惯幕后,相反是为了克制自己。都说卞城王凶,秦广王恶,在病发的时候,她才是地狱无门里杀戮欲望最强的那一尊阎罗。
“那就开始吧…”秦广王道:“既然一切都准备就绪。”
“你已经知道它在哪里了?”楚江王问。
“我想我已经找到了答案。”秦广王独立舟头,摊开双手,仿佛拥抱前方无边广阔的大海:“让我再听一曲曳落歌。”
楚江王往后退了一步,靴子开始结霜,霜意弥漫在小舟。阴森的阎罗面具之下,她的歌声响起:“春山曾满三月露,春潮带雨舟头歌…”
她的歌声是如此冷冽,穿行在空雾之中,如寒潮东折。
两人所乘的小舟,也被冻结在冰面上,寒冰又向更远处蔓延。
天光穿过冰的碎屑,分折在海面,体现五光十色的幻彩。
秦广王的眼睛,在这个时候,渐染绿芒。
世人皆知,姜真人的见闻之道独步天下。
但却很少有人知道,地狱无门的秦广王,也是玩弄五识的高手。人们只知道他的疯狂,他的强大,他的邪态和血腥战绩。
无人知晓,姜真人倚之修成“目仙人”的《目见仙典》,都是自他而得。
当初海外万仙宫的遗迹开放,他在诸方环伺之下,掠得了最珍贵的珠玉。并且摘走了开启核心秘藏的钥匙。
他才是“万仙术”最核心的传承者!
此时绿眸只是一抬,便见那零碎的天光,挂起了虹桥。虹桥连接迷蒙的远处,好像勾连某种隐约的传说。
他张开双臂,在歌声中自然地摇晃,如鸟儿振翅轻舞。
“目见”与“声闻”,仿佛一片静海,任由他徜徉。光影与声音,在他面前如此驯服。
在他身前,摇摇晃晃的光线中,慢慢生出一株花。
此花为半透明的颜色,有玉须般的浅绒,花开六瓣,正中有一目——一只浑圆的眼睛,如向日葵般始终对着太阳的方向。
在他的耳中,则是爬出一条小虫。此虫像是镂空的纸物,纤长而轻,是“漂浮”而非“飞翔”在天空。虫身有上万条碧色的肉须,细长如线,在空气里游动。
世人但知姜真人身怀强大的见闻仙术,创造了“知见鸟”和“得闻鱼”。却不知地狱无门的秦广王,亦有“一目花”和“万耳虫”。
一目尽天光也,万耳聆世音。
在两门见闻仙术的加持下,秦广王对于光与声的掌控,愈发具体。
而天边那虹桥连接的迷蒙远处,竟隐约浮现了一片连绵的“蜃楼”。
那是光影所聚,能见仙鹤翔集,有缥缈仙影,幻月流光。看亭台楼阁,尽染华彩…一霎又倾塌。
但见断壁残垣,残袍裂冠,华光尽黯,鹤羽飞血。
这连绵的楼台建筑,在由繁华转为衰颓的过程里,却也从虚无,走向了真切。
它渐而诞生真实的气息,进而呼应这片天与海。
它自遥不可及的远处,拂开层层迷雾,重临许多年后的人间。
它是废墟,也是真实的倾塌的…万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