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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土路特别干净。
程昱是个自视甚高的人, 对他看重的事务也十分高标准严要求,因此在他短暂掌管这座城池,并用一场血腥的酒宴暴力接收了城中世家的财富后,他要求那些年纪太大, 无法当做兵卒带走的老人将这座城池里里外外洗刷干净。
他们匍匐在地上, 用身躯将冰冷的泥土和凝固在其中的鲜血重新温暖,他们用颤抖的手拎过一桶又一桶的清水, 将鄄城的每一条道路都清洗出了原本的色泽。
淡青色石板上每一条纹理都纤毫毕现, 映衬着明镜一样的天空。
有树叶随着秋风的脚步轻轻飘落下来, 在风中打一个旋儿。
城门大开, 映入众人眼帘的便是这样美丽的一幅画卷。但城中没有妇人抱着木盆, 没有稚童拿着纸鸢, 没有老人三三两两地坐在树下闲谈,因此这幅画多少还显得有点寡淡。
但有了城下的尸体,有了那样浓烈的颜色,就再也没人敢说这幅画太寡淡了。
程昱的衣袍是黑色的, 头发是白色的, 倒在城下棕黄色的土路上, 这颜色原本已经十分厚重——而他又流了那样多的血。
鲜血在他的周身肆无忌惮蔓延开, 狰狞得像是鬼怪伸出的一只只手。
那些复仇而来的兖州士人就忍不住退了一步。
程昱已经死了。
但他不是死在哪一个人的手里。
他死亡的姿态这样决然而疯狂,让这些原本怀着满腔怒气的世家也从心底产生了一丝畏惧。
——曹孟德久经战阵, 他未必会输在这一场。
——就算他输, 只要他回鄄城, 见了这一幕, 难道不会报复咱们吗?
——可是, 他哪里还有余力?
那些人围在一起, 低头看着程昱的尸体, 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们当中有人在迟疑,有人在胆怯,还有更机灵些的人,已经转过头去,看向另一个方向。
在那彩虹一般的旗帜下,许攸坐着轺车,由许多盔明甲亮的甲士簇拥着,来到城门下。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那具尸体,又听了身侧偏将的几句窃窃私语,脸上便露出了十分痛心疾首的表情。
他甚至下了车,步履略有些蹒跚地来到程昱的尸体面前,伸出一只颤抖的手,痛心疾首地喊了起来!
“仲德!仲德!何至于此啊!”
那些围在最外面不敢说不敢动的部曲私兵还在呆呆地互相看,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围在里面的士人已经有咬牙切齿的——若不是彼军势大,差点就要骂出来了!
他们当中有人聪明,有人愚鲁,有人一贯活得浑浑噩噩,论起学识甚至连那位杀猪出身的小陆将军也比不过,但他们当中几乎没人出生在人丁稀少的家族里——那样的家族在乱世中总会很快覆灭——因此他们多多少少都懂一点大家族的生存智慧和人情世故。
他们原本想得很顺遂,许攸领兵劫了夏侯惇的辎重和兵卒,那他必是同曹操翻脸了,说不定袁绍也已经与曹操翻脸了。
既然这样,他们再不必担心程昱的死,而是可以安心将这一切都推在冀州人身上,然后躲在许攸身后,任他们打生打死,都与兖州人无干的。
许攸还在哀叹。
不仅哀叹,而且还示意亲随将夏侯惇推了出来。
他紧紧地抓住夏侯惇的手,眼里的泪水都要落下来。
“程仲德不知道我跟阿瞒的交情啊,我只是帮他守家,何至于要闹出人命呢!”
这群豪强偷偷地看了夏侯惇一眼。
他垂着眼,似乎在看程昱,又似乎只是在出神。
但他的衣衫看着还完好,没有脏污,只是略有点凌乱。
于是这些豪强们更加犯疑心,不知道许攸到底要走一步什么样的棋,与曹操又是什么关系。
……或者说,许攸与曹操是什么关系,他们现在已经顾不上了。
他们只想知道,程昱的死和鄄城的归属,这笔对于曹操来说是血海深仇的事该怎么算?
夏侯惇全身都被一股冰冷的愤怒所裹挟着。
他的太阳穴一跳跳的疼,嘴里也掺杂着一股血腥的苦味。他的眼前一片苍白,那些人的鞋履和袍角像是从土里长出来的,渐渐带上了石头一般晦暗的色泽。
即使看不到他们的脸,他也知道他们是怎么样的神情。
如果他的兵马不曾离开鄄城,如果主公已经得胜归来——
不错!程仲德的确与他们结成了大仇!可即使如此,他们也只能露出一个怯懦的微笑,如同早春寒风中怯弱无力的嫩芽!他们断然是无法兵临城下,活生生将他逼死的!
他虽心狠手辣,但他事君一片赤诚!他不该这般下场!
他不能再去想。
“元让,你赶紧带上家小去迎阿瞒吧,一定要说明我的一片苦心啊!”许攸还在喋喋不休,“你送了这许多辎重兵卒给我……兖州困顿若此,我如何能收?!我……我分一成,不,足足两成给你!你切莫推脱哇!”
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想看一看这个沉默的,面无表情的曹操心腹到底做何反应。
但他令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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