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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向不喜欢在睡眠环境上委屈自己，但有些时候是可以例外的，比如说现在。
从周遭让人鼻腔都不舒服的瘴气丛林，重新走到这青天白日之下，纵然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庐也说不出的自在。
更不必说在他困倦地半阖着眼眸的时候，看到那双倒映着轻云天光的眼睛朝着他看了眼，里面好像泛起了一点波澜，便更觉得不仅眼前是白云烟霭，连带着整个人都睡在了云间。
这一觉其实睡得时间不长，但陆小凤难得做了个好梦。
而等他美梦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身边多了个捆成粽子的人。
陆小凤一翻身坐了起来跟对方来了个面对面。
这个人他好像曾经见过，只不过因为已经有了些年头没遇到就显得有些陌生了。
陆小凤对自己一觉美梦醒来见到的居然是个皮包骨头骷髅脸的人，而不是霍凌霄丝毫也没表现出什么惊诧的情绪来，更没觉得这个美梦和现实之间的对比有点惨烈。
他在这个被点上了穴道连话也说不出的人面前端详了好一会儿，一拳锤在了另一只手的手心，“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你是黑虎堂的上一任堂主。”
“武当的俗家弟子钟无骨。”陆小凤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不到啊钟先生，多年前你因为在外开创事业，跳出了武当门墙，被木道人追杀，没想到你们两个其实还是一伙的。”
“你现在应该叫他游魂。”陆小凤循声望去，正看到霍凌霄从那白云细索之中走出来，手中还提着个人。
拎着这么个负担，她缓步走来也不见丝毫吃力，倒是更有如在云端行走之感。
她将手中的人丢在地上后继续说道，“其实他儿子是谁你也应该知道了，那家伙在父亲假死之后继承了黑虎堂的事业，就是前些日子死在我手里的飞天玉虎。”
游魂气得想发抖，可惜他动不了，只能在眼神中飞出一点愤恨的情绪。
原本他是应该上京城一趟帮儿子一起谋划西方魔教之事的，谁知道木道人一句话又把他打发了回去，严禁他出手败露行藏，影响到他之后的计划。
虽然是这幽灵山庄的元老之一，钟无骨对木道人的发怵简直是打心底里冒出来的，根本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他担心着京城里的情况，等来的却不是回来的消息或者是木道人本人，而是个一剑穿云，将他在索道上擒下的煞星。
现在他更是知道了儿子的死讯。
“方玉飞倒是和钟先生不太像，”陆小凤摸了摸下巴嘀咕道，“他看起来好歹人模狗样一点，钟先生更像是个骷髅。”
“你如果见到钟无骨的女儿的话，会觉得两个人更不像。不说这个了，你认不认得出这个人是谁？”霍凌霄指了指地上的另一个人。
这个被她在等陆小凤睡醒的时候抓住的另一个人，已经被她毫不留情地扯下了脸上的易容，露出了底下那张异常怪异的面容。
这张脸像是被人用一把刀给削平了，在上面只能看到隐约的五官，镶嵌在模糊可辨的轮廓上。
饶是陆小凤自认自己算得上是知交满天下，更见过不少江湖上出名的人，也着实没法认出这家伙是谁。
“他的轻功不会比你差太多，”霍凌霄又补充道，“剑法的话，大约跟西门吹雪在上论剑台前的水平差不多。”
“那这个范围就小多了，”陆小凤绕着这个无面人走了一圈，观望了一番他的身形后若有所思地说道，“有一个我觉得可能性很高的答案。既然钟无骨会出现在此地，同样与武当有关的另一个人也有可能并没有死，而是跟着他的师父到了此地。”
“这个人曾经有机会接任武当掌门的位置，”陆小凤留意到当他提到武当掌门四字的时候，这个无面人近乎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怨恨，确定自己的猜测并未出错。“他就是木道人的徒弟石鹤。”
“石雁担任掌门之前，这位石鹤老兄就已经不见了，听闻是自愿放弃了掌门的位置，但看起来他还是挺不甘心的。”
陆小凤拍了拍石鹤的肩膀，这个太过悠闲的姿态成功引来了对方的怒目，可惜这两个看门的都先被霍凌霄给逮住了，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一人拎着一个，从这云中横索的一头轻松地走到了另一头。
在断崖对面，一片隐没在雾气中的竹林出现在了几人面前，竹林中间隔着不近的距离分布着一间间小木屋。
这地方叫幽灵山庄还当真没有叫错。
明明是这样世外桃源的环境，却因为四下里连一点人声鸟鸣都不闻，在太过沉寂的环境中，哪怕日光普照，也与进入幽灵山庄之前的迷雾丛林有点相似。
“我去抓人。”霍凌霄连一点从钟无骨和石鹤的口中打听消息的意思都没有，就执剑闯入了前方的迷雾之中。
陆小凤觉得比起担心她会出事，不如担心担心那两位被叶孤鸿单独拎出来说的妹妹，会不会被她干脆一剑杀了。
或者担心担心此地本就死过一回的人，面对临头的第二次死亡到底是什么心情。
钟无骨那张瘦削到异常的脸上，眼神倒是好辨认，要陆小凤说大概那里面写满了“你这个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表情。
陆小凤很有自知之明，他就是负责来认人的。
比如说他勉强认出先被霍大小姐丢出来的四个人，虽然蓄了头发，却因为太过相似的面貌让他辨认出，乃是叛出了少林的五罗汉中的四个。
比如说那个紫面长髯特征鲜明的人，便是曾经与雁荡高行空争夺门户的“百胜刀王”关天武。
再比如说——
“这几个人我绝不会认错！”陆小凤拊掌笑道，“我在西门吹雪的追杀名单上见过他们。”
“这是凤尾帮的三堂香主高涛，因为通敌叛国被追杀了十三天，按说应该死在了沼泽中。”
“这是点苍剑客谢坚的妻子，因为通奸和杀夫的罪名被西门吹雪追杀了十九天，本应该死在了沙漠中。”
“这是……”
“还有这位，这是独臂神龙海奇阔，因为滥杀无辜被西门吹雪追杀了十九天，听闻在海上舟毁人亡……”
陆小凤说到这里，忽然看到已经收起了摇光剑的霍凌霄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向了他。
“怎么了？”
“……”霍凌霄沉默了片刻才回道，“要不是我知道西门吹雪的人品，我都要怀疑他跟幽灵山庄有什么合作关系，吃了回扣了。”
毕竟一条命十万两银子，还一个个的都是从西门吹雪的手里逃出生天，在幽灵山庄续命的。
陆小凤这么一琢磨，好像还真像是霍凌霄说的这么回事。
等等，这老刀把子怎么专挑西门吹雪一个人薅羊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