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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赵峥早早便起了身,走出房间,便惊动了守在外间的铁寅生,昨晚作为赵峥亲兵头领,赵峥之前任命的“副班长”,铁寅生也列席了原本未曾参加过的会议,听到寨主讲述的历险经过,令原本对赵峥的倾佩之心更甚,他也没有意识到,一种忠诚、爱戴的情绪正在他心底滋生,作为亲兵头领,昨晚他便坚持睡在赵峥外间,肩负起了贴身警卫的工作。见赵峥一瘸一拐地出来,他忙起身,匆忙整理了一下穿戴,便要上前搀扶赵峥,被赵峥挥手谢绝。
赵峥命他去叫呼延冲,并去通知左军官兵去校场集合。铁寅生领命去了,不多时便搀扶着呼延冲一瘸一拐地来了。
看到呼延冲,两人彼此相望,二人一人拄着一个拐杖,都跛着一条腿,不禁相顾莞尔。原本一个是乙方,一个是甲方代表,两人也就是工作关系,但经历生死劫难之后,赵峥又把呼延冲从死亡线上拯救了回来,赵峥视呼延冲为伙伴,而呼延冲则视他为救命恩人,二人情谊又深了许多,此时两人又都跛着腿,似乎更坐实了难兄难弟的关系。
昨晚会上二人领了左军新正副头领的差事,按赵峥说干就干,干了就好好干的行事风格,他急切地要了解一下自己的队伍,昨晚便跟呼延冲要来了花名册,简单讨论了正编的方案,当前危机未解,当务之急便是如何尽快尽可能地恢复战斗力,否则自己这个头领也就白当了们,但赵峥是两眼一抹黑,对于左军全无了解,只得辛苦呼延冲带着他那几个亲兵连夜按照他的要求,讨论合适的人选。
铁寅生当先引路,二人身后跟着其他几个亲兵,一同来到校场,检阅自己的队伍。
……
林长富听说要去校场集合,一口喝光碗里的米粥,匆忙就往外跑。
“诶哟,你这厮没长眼睛啊!着急忙慌地赶着投胎啊!”谁知刚出门便与人撞了个满怀,两人各自往后退了一步,林长富这才看清,那人正是他家邻居刘继祖,这家伙长得身强体壮,胆子又大,被选在前军,算是军中小有名气的勇士,两人年纪相仿,又是邻居,却从来天雷地火的总不对付,遇到就要吵架。
“滚蛋,瞎了你的贼眼,明明是你堵着我去路。”林长富不甘示弱地回怼道。
“嘿,你倒是想堵,有这本事嘛?你们左军竟是你这种窝囊废。”刘继祖是昨日率先登上邱家庄院墙的勇士之一,眼看就能攻破庄墙,夺了首功,谁知队伍却被斜刺里冲出的敌军冲乱了阵脚,最先奔溃的便是林长富所在的左军,心里正憋着一肚子邪火,见到他便似见了仇人一般。
“你骂谁窝囊废呐?!”刚刚经历了昨天的血战惨败,全须全有地活着回来的林长富也是憋着一肚子火,双手攥住刘继祖的衣襟,仰脸怒道。
“你不窝囊谁窝囊?!要不是你们这些狗厮鸟,老子昨天就打进邱家庄了,田八斤也不用白白牺牲!没用的东西,被人一冲就散!”刘继祖一边骂,一边也薅住了他。
“什么?八斤没了?这……这……”听刘继祖提到田八斤,林长富不禁哆嗦了一下,双手不自觉地松了下来,眼中的怒火化作一团水雾,他颤抖着声音问道:“八斤,是怎么没的?”
“呸,还好意思说,原本都平安撤下来了,都怪你们这伙怂包,被那伙官军骑兵撞见,脑袋都削掉了半个!尸首都没抢回来……哎……”刘继祖气鼓鼓地说着,但自己手上也松了下来,脸上的神色少了许多凶狠,多了一份哀伤自责。
说来林长富、刘继祖和这田八斤自幼相识,在云州时就是同村邻居,三人年纪相仿,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刘继祖脾气火爆,林长富优柔寡断,两人从小吵到大,却偏偏对年纪最小的田八斤都很喜爱,三人在一起,总像是两个脾气不对付的兄弟,带着个人见人爱的幼弟,这之后,女真人暴乱,原本受尽压榨欺凌,但勉强还过得下去的日子也没了,战乱中各家均是支离破碎,林长富好歹还有个老娘,刘继祖还剩下自己刚过门的媳妇,田八斤最惨,就剩自己一个苟活了下来,走投无路下,三人带着家眷投了“怨军”,这一路兜兜转转,多少次的生死考验,三人都保全了性命,到了桃花寨,以为是太平了,却没成想,在那邱家庄折了八斤。
两个人相对无言,“我们也尽力了,两个头领都战死了,那伙官家兵甲太犀利了。”半晌林长富不甘地说道。
“听说那个救活死人的神医做了你们的新头领。”刘继祖心里的气撒了出来,感伤好友的牺牲,说道。
“是这么说,听说寨主昨晚被他救回来了,有寨主在,八斤的仇我们一定能报!”林长富道。
“对!既然不给我们活路,就只能跟他们拼命了。”
“诶呀,我们点卯呢,我可要赶着去了。你小子给我好好活着!八斤的仇还没报,你可别给我死了去!”林长富一拍脑门,跳起身来,向校场跑去,边跑边说道。
“放心!指定死在你后面!”
……
当林长富赶到校场,走进队伍时,校场上已经稀稀拉拉地站着一片人了,约么大几十号人,不到一百的样子,人丛中还混着好些缠着绷带,吊着膀子的轻伤员。校场边上,几个其他营头的兵卒,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米粥,一人拿个炊饼,正蹲在边上吃早饭,邱家庄一战失利,起于左军的崩溃,其他营头私底下少不了说闲话的,都把失利归咎于左军,听说新头领要校阅,肯定少不了要惩戒一番,有好事者,赶过来看笑话。
赵峥等人来到近前,陆陆续续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加入到队伍里,左营兵卒见到赵峥几人过来,纷纷看向几人,认得赵峥的人比赵峥认识的要多,集合时就听说赵峥做了新的头领,便是没听说过赵峥救活死人事迹的,也在乐于表现自己见多识广的伙伴处听说了。但新晋落败,伤亡过半,便是连头领都战没了,听说山下敌军未去,说不定还要攻山,兵卒们写在脸上的都是一副愁云惨淡,隐约听到围观的不时传来的讥讽,令左军官兵又羞又愤,见赵峥等人就是站着,众人心里难免低估,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忍不住纷纷交头接耳起来,也没人管。
又等了一会儿,赵峥见没人再过来了,这才清了清嗓子,对着众人朗声道:“我叫赵峥,是你们的新头领。”又指了指呼延冲,接着道:“他是呼延冲,是你们新的副头领。”又指了指铁寅生等人,说道:“这几位都是寨里的老人,估计也不用我介绍,他们都是我的亲兵。今天召集大家,就是跟大家认识一下,说说话。”
见众兵卒专心听自己说话,赵峥点了点头,继续道:“昨日大战,大家都在鬼门关转了一圈。”说着自嘲地笑了笑,拍了拍自己受伤的右腿,说道:“我也险些被狼吃了去,还好就伤了点皮肉,千辛万苦地跟你们一样也逃回来了。”兵卒间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听赵峥说话和气,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多数人都放了心。
就听赵峥继续道:“你们今天能平安的站在这里,知道是为什么吗?谁来说说看?”
“嘿嘿,俺们运气好呗。”人群里一个兵卒大胆地回道。
“嗯,打仗多少是要点运气的。”赵峥点了点头,兵卒们好似得到了鼓励。
另一个不服气地纠正道:“就知道运气,还不是俺们跑得快。”
“对,当兵嘛,跑也是基本功,要会跑,才会打仗。”赵峥继续肯定道。
见赵峥毫无责备的意思,众兵卒脸上顿时轻松了许多,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甚至还开起了玩笑,似乎败仗的阴霾正在消散。
“照我说,那还是寨主替我们拦下了追兵,否则哪里有机会逃得脱。”林长富在人群中大声说道。“对,对,多亏寨主。”引得人群里一片附和之声响起。
赵峥终于听到自己期待的答案,双手往下压了一压,轻咳一声,脸上笑容收敛起来,朗声道:“哟,终于想起寨主来啦,这说明大家还是很爱戴咱们寨主的,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今天你们活着站在这里,昨天跟着寨主给你们断后的近卫骑兵一个都没有回来!”
赵峥的声音传到众人耳中,犹如一记响亮地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每个兵卒脸上,人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赵峥看着众人,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打了败仗就要检讨,被官军一冲就散了,算得什么英雄好汉!你们的命不是运气,也不是因为你们跑得比别人快,而是其他人用性命换回来的!”
“我们不是孬种,我们尽力了,但是那伙官军有神臂弓,有马队,弟兄们实在顶不住啊!”林长富红着脸辩解道。
“说得好,打不过是事实,你们兵甲短缺,没有提前防备,这都不怪你们,但想想你们的头领,想想你们那些迎着敌人刀剑牺牲的弟兄们,寨主没有将令,让你们撤退,你们见打不过就自己跑,这就是你们的错了!”赵峥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语气转缓道:“我知道你们不一定是孬种,我理解你们没有精良的武器、严格的训练、充分的教育,你们能想到袍泽、想到寨主,说明你们的心还是热的,自今日起,咱们便是袍泽弟兄了,我要你们相信,我们什么事儿都能干成,什么仗都能打赢!别忘了,你们现在不仅仅是自己活着,还是替那些换得你们性命的袍泽们活着,必须好好活,活出个模样来!我有没有虚言,你们谁是英雄谁是狗熊,咱们日后见分晓!”
赵峥说完,见下面众士卒脸上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知道士气人心并不是一句两句随随便便就能被鼓动起来的,战斗力更不是一天就能形成的,也不气馁,接着说道:“你们谁是从辽国来的?把手举起来给我看看。”
说完,下面齐刷刷举起一片,只零星几个人没有举手,“好,是怨军旧部的举手给我看看。”下面又是举起一片。“跟女真人打过仗的举手给我看看。”下面又举起一片。
赵峥点点头,问道:“那你们说说,你们为什么要打仗?为什么不做个安分守己的百姓,躲得远远的?”
“头领,我们本就是安分守己的老百姓,可我们是汉人,就要缴最重的税赋,干最累最苦的活儿,每年还要糟那契丹人‘放偷’一回,国家不乱起来,日子勉强还能过得,可那女真人造起反来,便是连这样的日子也没法过了。”有人说道。
“被那女真人抓去,抢光家里的口粮,还要给他们当奴隶,家破人亡的比比皆是,那只有拼死自保了呀。”又有人说。
“朝廷要跟女真人打仗,要兵要粮,县里把我家最后一点粮食都征走了,全家人只能逃出去乞讨为生,我眼看着我的弟弟妹妹一个个被卖掉……呜……”
有人起了头,一时间众说纷纭,无外乎便是控诉在外族治下,自己受到的种种歧视压迫,有来自契丹人的压迫、女真人的压迫、甚至还有汉子地主的压迫,命运如何凄苦,生活如何窘迫,各有各的苦楚,各人有各人的心酸故事,一时间便是连边上看热闹的士卒都加入到了这大倒苦水中来。
见场面热烈,下面众人苦水倒得差不多了,赵峥双手向下虚按了两下,待众人见他手势,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他朗声道:“大家都是受过苦的人,所以你们也知道,单凭我们一个人,没有办法对抗、摆脱欺压我们的力量,在辽地不行,在宋国也是不行的,我虽跟你们不同,生长在宋国,但我们同样要背负着沉重的税赋,同样要受到官府的逼迫,天底下穷苦人到了哪里都是一样的,所以我们只有团结起来,才能够有力量,去保护我们和我们的亲人们不受这种压迫,道理很简单,也很残酷,桃花寨就是我们自己和家人身家性命的所在,寨子存在一天,我们和我们的家人们就有一天的太平日子,若是寨子不在了,大家恐怕连性命都要没了,所以我们现在打仗,不是为了寨主或者任何一个人卖命,而是为了寨子众家父老乡亲,甚至哪天当我们的力量足够大了,我们可以为天底下千千万万跟我们一样受压迫的穷苦人不再受苦而战。”
众人鸦雀无声,似乎都在消化赵峥所说的话。赵峥又接着道:“现在山下的官军还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打上山来,咱们打赢、打输都是什么结果也用不着我多说,寨主知道咱们左军这次损失很大,不会把咱们顶在最前面,但是一旦需要,我们还是要为了咱们的山寨拼死出战,你们怕不怕?”
“不怕!”、“我们不是孬种!”众人响起一片应和之声。
“好,今日校阅,该说的我也说了,现在咱们需得重新编伍一番,咱们现在人少,我自行定了一套编制方略,分做‘班、排、连’三级,下面由呼延副头领宣布人员编组和各级正副班排长名单。”说着,赵峥退后半步,把位置让给拿着名册的呼延。
正这时候,有人来唤赵峥,去聚义堂议事,赵峥跟呼延几人交待一番,自己一瘸一拐地匆匆跟着来人向聚义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