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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看他们攻击的样子,不像是早有计划准备的样子。”马扩诧异道,不知赵峥为何问这个。
“你是不是还跟我说过,那真定安抚使刘鞈老于军务,有边才之名,不仅知兵,本人与寻常文臣不同,很有胆略,刚来真定时,曾只身入营,劝服招安了姓柴的反贼?”赵峥脸上笑意更浓,接着问道。
“是啊,梁兄弟好记性,招安柴宏便是刘安抚的扬名朝堂的事迹。”马扩答道,不知赵峥葫芦里卖什么药。
“好,那寨主和众家兄弟,我且问你们,若是能免去官军的进攻,我们山寨是否能与官军相安无事?两相攻伐的仇怨,咱是结死了没有?是否当真要将他们斩尽杀绝方才罢休?”
铁梨花看看几个山寨的老人,沉吟了一下说道:“若是官军罢兵,倒是好事,我们是贼,他们是兵,打起仗来刀枪无眼,这倒说不得多大仇怨,不过既已与官军接仗,这便是造了反来,恐怕咱们想罢手,朝廷却不答应。马将军的美意,恐怕奴家和山寨父老是领受不起了。”说着又看了看马扩。
“娘子勿要多虑,洒家已知其中是非曲直,待我下山,找真定安抚使刘大人说明情由,想来可化解去这场危机。”马扩说道。
“可这大战便在眼前,凭马将军空口白牙,难保能说动那刘大人,若是他一意孤行,奴家除了带领寨中众人拼死抵抗,也别无他法。”铁梨花道。
“我有个猜想,若我猜得没错,恐怕我们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化解了眼前的危机,说不得还能两全其美,多方共赢!不过,这可要着落在马将军身上。”赵峥一拍桌子,兴奋地说道。
“此话怎讲?”众人一下子被赵峥说得莫名其妙,见他一副高深莫测,成竹在胸的样子,纷纷惊诧地听他下文。
赵峥解说一番,众人更是听得不明觉厉,大吃一惊。马扩沉吟了一番,却点头道:“梁兄弟所言,虽听来匪夷所思,但洒家细细推想,却是很有可能,若当真如兄弟推测,却是可行。不过若是兄弟猜错又该如何?”
“若是猜错,则只得由智取改强攻了,再要把声势搞得大些,做出当真造反的架势来,所以我们需得要有两套方案,其中细节还需推敲斟酌,将军便是此计的关键,不知将军愿否出力?”赵峥看着马扩道。
当时,马扩算得上是媚上欺下,只求个人官位前程,鼠目寸光的宋朝官员中的一股清流,赵峥凭借着自己的历史知识,知道金人必定南侵别忘北宋,而他却凭借着自己往来辽金的见闻经历,从与金人接触中认识到的金人秉性,以及自己对各国军事情况的了解,做出了具有前瞻性的正确判断,与赵峥之前明哲保身,一心避祸不同,他却已经为着预防灾难发生,尽力奔走经年,眼看有机会走上他希望的道路,便是冒险他也想搏一下,出于谨慎。
他又想了想,以他的身份,由劫夺税赋引起的这场事端,又牵扯到军民冲突,以他的立场,本该出面拨乱反正,既然真是邱家庄劫了税赋,于情于理他都不应坐视不管,况且这桃花寨能有如此多兵马,说为臂住,更是附和他心中的国防大计,看他们与官军火拼损失,他也不免觉得可惜,他又思量了一番赵峥对各方的分析,心里对赵峥不由暗自倾佩,沉吟片刻,下定了决心,点头道:“自当尽力。洒家还是那句话,愿与大伙同进退。”
“那我们便来商量一下,破局之策吧。”
……
翟林接下了剿匪的任务,王忠便像没事儿人似的离开了军营,把全军留给了翟林,自己只带着一队亲兵,回去邱家庄享受庄主邱进的殷勤招待,只等翟林破寨。
派去山寨传书招安的都头倒是很快回来了,带回了桃花寨的回信,以寨主铁娘子的回信言辞激烈,一派血战到底局部招安的架势,翟林并无所谓,本来这招安便是他的缓兵之计,若当真能招安了这伙贼寇,免去刀兵自是好事,只要他们放下刀兵,下得山来,那便是刀殂下的鱼肉,况且他本无权招安贼人,若当真贼人愿意招安,这便是上面大人们的事儿了,自己的功劳恐怕还是要被王忠占去,但能保全手下兵卒性命,免得为这莫名其妙的仗徒增损伤,自己也就心满意足了。
但充作信使的都头呈完铁娘子的回信,又递上一封,言说是桃花寨二当家下山时偷偷塞给他带回的,翟林不觉好奇,打开信让参军读了,信中言语谄媚谦卑,说什么官军天威难拒,寨主不识时务,不得人心,山上缺兵少粮,尽剩老弱残兵,愿为官军做为内应云云,所求不过保全性命,能谋个一官半职。作为军人,翟林是很看不起这种背主求荣之徒的,但作为对手,这不能不说是个可利用的有利条件。
他又问了那都头在寨里的见闻,跟二当家信里说的情状无甚出入,果然这桃花寨也就与寻常匪寇一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剪道截径之辈而已,而前一日力抗官军只不过是仗着地利和大量意想不到的火油,更是由于王忠指挥的无能才造成的假象。
有了这样的判断,翟林心里更加自信,忙再派那都头上山,明着在做劝降招安,暗地里却去与那二当家联络,许下他所有条件,看他如何跟自己里应外合,对自家军队战力有着充分自信的翟林觉得,无论他能做什么,对己方都是有利无害的,反正他早已定好了强攻计划,就待床弩运来,器械打造完备,所需也就这两三天的时间。
……
在使者来来往往间,三天过去,双方均是按兵不动,翟林等来的不是自己申请的床弩,却是一封来自上司王渊措辞异常严厉的来信,对于汇报上去的损失,王渊大加指责,对于勇武军的正统制,自己的亲信王忠,信里只字未提,却对实际负责指挥作战,首战击溃桃花寨,险些一举擒获匪首铁娘子的翟林大肆贬谪批评一番,对于申请的床弩,以军中重器不可轻动为由,给驳了回来,顺带地连补充箭矢装备的请求也一并否了,还在信中给翟林下达了限令三日攻破山寨班师归队的严令,否则将军法从事!翟林听得长叹一声,心中愤懑,好在冲车已造好了两台,云梯也造好了两台(这个云梯是带木轮和防护的重型云梯车,非之前飞梯可比),军令如此,由不得他不去攻山,翟林下令士卒们准备,明日一早便再开始攻山。
另一边,邱家庄内,王忠也收到了王渊的密信,信中同样也呵斥了他一番,骂完之后,话锋一转,着他速速了解此事,速速率军归队,又嘱咐他此番兵甲、马匹折损迫多,要他设法补上缺额,置于怎么补上,则让他便宜行事,信的末尾还没头没脑地加上了一句“此役由邱进而起,需善加照拂。”,这种命令王忠自是心领神会,尤其是末尾那句,更是在暗示,虽然邱进是王渊小妾的娘家人,但为他助拳,自己队伍还多有损失,需要好好向他敲骨吸髓一番。
可怜邱进,还蒙在鼓励,做着独霸一方的好梦,却不想自己在他的“靠山”眼中,不过也只是一只肥羊罢了。
王忠心里明镜一般,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宋国“以文抑武”乃是国策,但凡不是武人,只要你有本事、懂权谋、会钻营、再加上运气,都有登顶庙堂的机会,世人皆知,当今官家所宠幸者,以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朱勔、李彦等六人最是著名,其中蔡京、王黼均是饱学的才俊,蔡京更是写得一手好字,与官家极是投机,童贯、梁师成、李彦都是宦官,却亦能做得一方大员,朱勔不学无术,原是苏州市井一个破落户,机缘巧合间得了个药方,意外发家,因攀上了蔡京关系,又善为官家搜罗奇石异宝,竟也做得大官,前几个月,刚为官家从江南得着一块小山般巨型太湖石,运抵东京,引得官家龙颜大悦,亲自赐名“神运昭功石”,封“磐固侯”,那朱勔也因此被擢升为威远节度使。
但对武人而言,则全然是另一番光景,仕途之道,除却做了皇帝的赵氏兄弟,历代唯有仁宗朝,深得官家信任器重的狄青狄相公进了中枢,当了四年枢密使,然而也在文官群体的攻劼之下免官离京,便是连官家都保不住他,使得这立下赫赫战功的旷世名将在凄惶恐惧中,英年早逝。在政治上,对武人的极尽压迫,之所以没有造成反抗,宋国所设置的体制机构,从制度上加以削弱武人可能的反抗,是一个方面,但更重要的则是在经济上给予的有待,对于军中高级武官,年俸可达数千贯,再加上各种赏赐,补贴,年如万贯都是寻常的事儿,从工资待遇上一点都不比文官低,要知道十年寒窗,做到宰相的顶尖人物,待遇也不过是俸钱每月三百贯,春、冬服各绫二十匹、绢三十匹、绵百两,禄粟月一百石。再加上这些武官还享有荫补和优先迁转子弟的特权,而对于倒卖军中物资,吃空饷等创收手段,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主要还是有心无力,管不过来。如此一来,武人在政治上的压抑,用金钱得到了平衡,这才有了宋国吊诡的“重文轻武”现象,实则就是一种建立在利益交换之上的政治平衡,牺牲的是国家利益,维护的则是统治阶级的统制地位。
真定敢战士也逃不出这种生态,虽号称四万,分作四军,实则半数都是空额,实有兵卒不过二万出头,从基层的队正、都头,到总管王渊、李质,直到安抚使,人人都是这利益链条上的一环,再加上基层兵卒,可没有武官的好待遇,月入上等禁军不过三贯,使得良家子弟鲜有主动应募从军的,军中逃卒更是数不胜数。
王忠的忠字军乃隶属于勇武军,在册一军为万人,分前后左右四军,各二千五百军马,实则各军只有半数人马,王忠所部不到二千,每有校阅,常强拉壮丁、物业者充数。
伐辽之战过后,北方各处名义上加强戒备,朝廷下诏,赦免逃逸军人的罪过,着令各军自行招募兵卒,这拉壮丁,乃至流民乞丐,市井无赖更是成了家常便饭,王渊来信的意思,便是让王忠相机行事,搂草打兔子,回军时需把军中缺额补上,置于他怎么去做,那便是王忠自己的事儿了。
王渊之所以分别给两人写这样的信,一半有意,一半却是无奈。
王渊,字几道,北宋熙州(令甘肃临洮)人,后徙环州,善骑射。应募从军西夏,也是出身西军,数有功,升任熙河兰湟路将。累迁至同总领湟州蕃兵将,兼知临宗寨。
宣和年间,从刘延庆征讨方腊,任先锋。还当过时为小校的韩世忠的顶头上司,在平定方腊之乱中建有功勋。
后随刘延庆进攻契丹,那仗打得就别提了,王渊奉命守护粮道,结果被辽军击败,自己还当了俘虏。但他逃脱归来后,历任杲州团练使、宁州观察使,一路做到了真定府总管、都统制。他能从一个被俘将官,一路升迁得以重用,其中奥妙正是源于他西军的出身,何在征方腊时才有幸攀上的恩主——天下第一中贵人,童贯。
对于这员西军猛将的投效,童贯于公于私都是欢迎的,西军历来便是官家的心病,却偏偏全国可用之兵又尽在西北,将至离间分化掌握在自己亲信手中,便是官家针对西军的手段,他却从未考虑以最有资历威望的大小种相公是否会有僭越之心。
和众多其他离开西北进入中枢的西军将领一样,王渊很快便被高官厚禄侵蚀了筋骨,酒色财气中耗尽了英雄气,成为了安抚使刘鞈口中的小人。
原本他只是看在钱帛的面子上,私调了亲信军马,走个过场,一伙山贼,这年头贼寇可谓遍地都是,却不过都是些寻常百姓,懂得什么开兵见仗,谁有胆量对抗官军?那便是反贼!
前些年号称“震动东南”,拥兵数十万的方腊,宣和二年十月起兵造反,破六州五十二县,戕平民二百万,可当官军从西北赶来,三年四月便被剿灭赶紧,前前后后闹腾了不过七个月时间。那大寇宋江倒是奔达了三年,但他那伙子人规模小,又到处流窜,每每官军将至便逃得干干净净,这才为祸三载。总的来说,在王渊的认知里,还没见过能与官军真正抗衡的贼寇。
可当他收到翟林的汇报,见到忠字军损失的数字,却把他吓了一跳,伤亡三百余士卒并没什大不了的,这些年他已不再像一个标准的西军将领那样,将士卒的生死放在心上,顶多抓些壮丁补上便是,可那队马军尽没却是件大事儿,要补上这个编制,并不是花钱便能办得。翟林还要调动床弩,自己虽是总管、都统制,可床弩乃重器,调动需竟安抚使批准,可不是说调便能调的,虽说万一事发,仗着有宣抚使童贯这个后台,该也出不了大事,但风闻宣抚司正向刘鞈讨要这支兵马,两方闹得正僵,自己左右逢源,本以手上的军马为筹码,待价而沽,但若是自己落下私调军马的把柄下来,攥在哪边手里,他都不会好受。所以支援他给不了,但要必翟林斩获军功,要王忠设法补齐亏空,如此自己才能安坐高位,从童贯这些官僚身上,他学到了当世为官之正道,那便是要善于政治投机。
注:历史上王渊在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才擢升为真定府总管、都统制。按本书时间,此时王渊正在宁州观察使任上,情节需要演绎杜撰。史载“王渊为将轻财好义,家无宿储”,历史上正面纪录较多,但此人与内侍宦官走得颇近,人是会有变化的,宋史中尤多这种貌似雄豪有勇,屡立大功,却终干出蛇鼠之事的人,实无法以简单的君子、小人、忠臣、奸佞贴上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