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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允安好像不知痛，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苍白，就连唇瓣也失了血色，可他那么平静，双眸不见波澜。
“何故起刀兵？做个阉人不够，还要儿臣再做个罪人吗？”
“安儿……”
“母亲，把刀放下吧。公主说得对，木已成舟，罢了。”
戚皇后的手抖了，萧允安将匕首扔在地上，哐啷，清冷的像是心碎的声音。
鲜血濡湿了他雪白的广袖，层层叠叠，触目惊心。
戚皇后愤然转身，将萧允安拉到身后，“陛下，既然吾儿宽了公主，此事就此作罢，孤今日便要带走吾儿。”
还不等卫初帝说什么，萧允安薄凉的声音再次响起，“母亲，儿臣不回南诏了。”
戚皇后愣住，她猛然回身，睚眦欲裂的瞪着萧允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萧允安垂眸，古井无波的眸子不偏不倚的对上戚皇后灼灼目光，平淡：“儿臣不回南诏了……”
他顿了顿，算是解释了一句，“儿臣已经在大梁十年了！”
“安儿！”
戚皇后摇头，几乎是声嘶力竭，“你不能这么对孤，安儿，你知道吗？母亲每天都在想着接你回去，母亲从不敢忘自己还有个儿子远在大梁，安儿，母亲没有食言，十年，母亲来接你了！”
萧允安清泠泠的眸子终于颤了颤，声音涩哑的厉害，“可儿臣以为母亲不会来了！”
“安儿……”
萧允安忽而提袍下跪，他垂着头，以南诏的礼仪向戚皇后叩首，头顶贴在地面上的时候，他嗡声道：“对不起，母亲，南诏不需要一个阉人来做世子，儿臣这一身奴骨剔不掉了……母亲，您来晚了……”
戚皇后终于绷不住了，一个叱咤风云的女君，突然放声大哭，偌大的宫殿内回荡着九曲回肠的痛苦哭声。
卫星阳立在原地，面色一点点冷下去，她听见萧允安不真切的说：“母亲，让儿臣留在大梁吧，儿臣已经习惯了做长公主的奴，南诏没有世子了……”
“不！不……安儿……孤的安儿……”
萧允安好像也哭了，母子俩抱作一团，他伤口流出的血染红了戚皇后雍容华贵的衣裳。
主座上的卫初帝默不作声，下面是一屋子看戏的人，他们眼睁睁看着孤儿寡母哭了个撕心裂肺，算计着自己心里那点秘不可宣。
卫星阳突然觉得空气稀薄的厉害，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曾以为她跟萧允安一样，都是娘不要的孩子。
直到今日，她才发现她错了，萧允安的娘从来没有丢下他，只是没能带走他罢了。
卫星阳暗自抬眸望向了龙椅上一人独坐的卫初帝，此时的卫初帝，一双寒眸冰冷的瞧不出一丝人情味来。
卫星阳垂眸轻笑，她跟萧允安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卫星阳有些累了，她本就是孑然一身的性子，说走就走，任凭卫初帝如何唤她，她头都不回。
只隔了一层高台，殿外的热闹与殿内截然不同。
今儿是元宵节啊，宫中张灯结彩本就热闹，入宫的官员女眷争奇斗艳，三五一群的在宫中嬉闹。
随处可闻的欢声笑语，没人知道大殿内一对母子相拥哭了个歇斯底里……
萧允安突如其来的这一出彻底打乱了卫星阳的计划，原本，这一出敲山震虎就是以卫星阳这个大梁逆女牵头打压近些年风头正盛的南诏，从而威震蠢蠢欲动的其他邦国。
今日在大殿之上，戚皇后绝不敢轻举妄动，这出戏理应由卫初帝来收尾。
谁都没想到半路蹦出个萧允安，直接让这出开了锣的好戏戛然而止，母子俩粉墨登场一唱一和倒是演了个十足的苦肉计。
他怎么就不想回南诏了呢？
他不是说做梦都想回去的吗？
平日娇滴滴的，擦破个皮都要红眼，今天倒是不知疼了，那匕首那般锋利，哪来的胆子敢空手去抓？
演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萧允安还有这本事？平日里在她面前说个违心话都眼珠子乱转，突然就出息了？敢在她面前演戏了？
卫星阳有些烦，她讨厌一切不在她掌控里的感觉，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福来在身后跟着她，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碧翠湖。
卫星阳停在岸边望着月色下漆黑如墨的湖水，似是又瞧见了那个稚气未脱的幼童，在一片嬉笑声中用力的浮出水面，那双清光四溢的眼睛里满是倔强。
一晃，十年过去了……
卫星阳眯了眯眼睛，声沙，“萧允安私下里可与戚皇后接触过？”
“世子从未出过相府，也未见戚皇后靠近过相府，应是没见过的，今日在殿上是第一次。”
“他最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福来摇头，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半路又咽了回去。
这欲言又止的样子被卫星阳看在眼里，她提眸瞟他一眼，有些不耐烦，“说。”
“奴才是想，世子想留下来是不是因为那蛊？”
卫星阳没说话，狐眸微眯，直勾勾的盯着对岸，福来顺着她目光看了过去，就听卫星阳小声问，“你看那人鬼鬼祟祟，像不像闻三生那个狗？”
福来擦了擦眼睛，仔细的瞧了又瞧，诧道：“闻天师好身手，竟然偷偷摸摸进宫了？亏得我们的人严防死守堵着进城的路，竟然没拦住他！”
“呵？”卫星阳抱臂冷笑，“人家是道士，挖个坑就能土遁，要不老狐狸能派他出去？走，堵不住人直接抓回去也无妨。”
闻三生可是算好了时辰，想着殿里正鸿门宴呢，长公主是主角，这个时候摸到养心殿等着陛下最为稳妥，绝不会碰上卫星阳，只要见到卫初帝，他就算是安全了。
这些日子，为了躲避这手眼通天的长公主，可是把闻天师给累坏了，能想的法子都想了，好在是熬过来了。
只要再过了这个桥，对面就是养心殿了。
闻三生难得的乐呵，嘴角忍不住就咧到了耳根儿，脚步都跟着轻快了许多。
卫星阳躲在养心殿一侧的回廊中，双手抱臂斜靠着窗角，眯着眼守株待兔的等着猎物一点点入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