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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平背靠着向城池内侧的堞台,坐了下来。
他年纪轻轻就能被徐晃看中,拔擢为校尉,自身确有过人的地方,适才只是乍见大军的恐慌,这时候稍微冷静下来,便觉得句扶说得有道理。
此等规模的人马大举南下,每一天人吃马嚼,消耗的物资不计其数,绝不可能由汉中经米仓道运来,一定是就地筹措,大肆掠夺。或许他们选择在这时候南下,正是看中了田间麦菽即将成熟,正好可充军粮。
而逃亡的人呢?在山里吃野果么?虽说賨人是久居山间的民族,可何平知道,在携老扶幼、更无积蓄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维持多久。
倒不如守城。汉昌城是小城,小城的好处是守御所需的人力不多,眼下句扶所部县兵数百,再加上俘虏们,足够用了。另外,正因为汉昌是小城,即便被攻克以后,收获也很有限,或许敌军会直接跨越此地,继续深入益州。
如果想得更好些。如果守住汉昌城,凭此功勋,或许能给自己和同伴们,换来一个不错的前程?
罢了。他下定决心。
何平抬眼看看句扶:“孝兴,就按你说的做。”
句扶笑道:“好!”
两人当下各自伸手,击掌为约。
何平起身站到句扶之侧,眉眼间已满是凝重肃杀之气,霍然与方才大不相同:“既然我们要守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你说。”
何平拍了拍墙头:“马超的人马与巴賨蛮兵不同,光这点准备根本不够,疏漏太多了。”
他的身份只是官府所属的农奴头目罢了,但此刻说起话来的姿态,倒像一军主将,仿佛天生就该在这个位置上。好在句扶并不计较何平的言辞,于是他便顺着自己的思路一直说下去,并不考虑别的。
眼看句扶紧皱双眉,一副等待自己说话的样子,何平紧接着道:“往城墙上运输滚木擂石没错,但墙头狭窄,这些东西放太多了,影响人手调动。战时如果需要转运,也来不及。拿一半下去,分成两组,堆积在城下空地即可。”
句扶随手点了一名小校:“照此去办,快!”
“另外,城头的谯楼、垛台之类,这会儿再修缮也来不及了,把他们撤下来。这批人转去收割城下的麦菽,并搜罗一切牛羊畜力之类。收割来的粮食,颗粒不许私藏,全数归入县库。收割不了的,放火焚烧。”
另一名小校应声去了。
“再有,你现在将县兵都放在城头,城里都是民伕和老弱妇孺,这样不行。把民伕打散分配,与县兵们掺杂在一处。民伕们不持刀剑,削竹为兵,只要能站在城头,往下刺击就可以了。你我各带最精锐的百人为预备队,其它人分成三班轮番值守。”
渐渐围拢过来的小校们已经听得傻了。句扶叱道:“照着办!”
何平继续道:“墙体夯土破损那几处,也不要再赶制木墙了。木墙承受不了撞击,没用的。立即在破损的墙体后方挖掘壕沟,越深越宽越好。若敌军突入,我们就依托壕沟防守。”
句扶自己都听得傻了。他忍不住叹气:“你这厮,在曹军那边待了有多久?一个月?两个月?怎么我现在听来,倒像是有十几年戎马经验的宿将一般。”
何平淡然道:“听人谈论些,自己再留心多问几句,便知道了。”
“对了。”他又想起一事,再度拉着句扶的胳臂,两人退到城墙角落:“只要敌军不围城,每隔两个时辰,派人往宕渠急送军报,以便雷将军那边的援军掌握局面,真到了万一的时候,我们全得指望雷将军救命!”
句扶低声道:“你是说,汉昌城守不住的时候?你还是觉得汉昌守不住,对么?”
“那得看敌军是否全力攻城,也得看我们的运气。”何平道:“三五日内应该没有问题。只是,孝兴,你确定雷将军那边必会支援?”
他盯着句扶道:“我们是要坚守待援,可不是坚守待毙!”
句扶咬牙道:“如今益州已经大乱,你觉得左将军会允许羌胡人插手进来,乱上添乱吗?左将军既然压服刘季玉,哪有再和马超平分益州的道理?援军一定会有,我们他妈的先守三五天再说!”
“呼……”何平深深吐了口气。
两人谈论的时间稍微久了点,有其它的将士疑惑地探头来看。两人连忙重新走到城头。句扶遣人送来铠甲兜鍪等物,何平也不客气,就在城上仔仔细细地装束起来。
在他们视线所及的东橸山和西龛山隘口,仿佛北来的风忽然变大了,吹得两处原本浓黑的烟柱慢慢散去。那当然不是敌军退去的缘故,而是敌军已经通过了两处隘口,所以覆土压灭了狼烟,以便行军。
“一会儿若有几处隘口逃回的县兵,须得约束在一处,不能让他们乱说乱动,散播畏惧恐慌的情绪。”何平又想起一事来。
“好,就这么办!”句扶照旧赞同。顿了顿,他笑道:“有你在城里主持,守上三五日必不是问题。”
两人视线投注的东橸山隘口处,马超策马越过冒着袅袅青烟的倒伏栅栏,站到高处眺望。
米仓道沿线绕山越岭,多有险峻隘口。便如此地,距离隘口的土木建筑不到一丈便是深谷,深谷中云蒸雾蔚,看不见底。
马超单手牵缰,随意地控马立于深谷之侧。有时候马蹄蹬下的土石崩解出小块碎片,发出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向深谷底部坠落下去,令得部属们倒抽一口冷气,但马超本人好像全不介意。
“两天。”他扭过头,对马岱说:“两天之内攻下汉昌,休整一日,而后折而向西,翻山越岭,直取阆中,威胁蜀郡。”
马岱沉吟不语。
马超笑道:“你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来益州,你也怀疑我们有没有力量进取益州,对么?”
马岱偷偷望了一眼自己的兄长,只觉他虽然笑着,可英俊的面庞却始终有些阴沉,眼中带着逼人的寒气。
“我愚钝的很,素来想不清楚这些。”他垂首道:“兄长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马超放声大笑,惊起林间群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