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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初震惊，然后无奈接受。慢慢的，他的目光开始有意识的追随着自己的导师。
他钦佩她，仰慕她，甚至可以说痴恋她。
但是他不能打扰她。
因为他知道，他的导师正在做一件伟大的事情。
如果复制人的十年梦魇是一个永不停歇的轮回。那么她正在做的，就是试图打破这个轮回。
他不应该用别的事情来打扰她。
那样做……真的太自私了。
于是，他能做的，就是在一个像这样的雨天里，撑着一把伞，送一送她。
“您的研究还顺利吗？”
他长得很高，往下投射过来的目光温和到几乎可以驱赶走雨夜的寒冷。
“疫苗的公式卡在一个地方，有几个参数总是不对。我觉得它们之间应该存在某种隐秘的联动关系，只不过目前我还没找到这种关系。”
简对这位学生几乎知无不言。
她信任他。
这种信任似乎是自发的，是无条件的。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有些新奇的同时，又感到很高兴。
“也许是模拟实验次数还没达到枚举极限吧。”简笑叹着摇了摇头，“看来我还需要再加把劲。”
“您已经很努力了。”池郁柔声说。
“哈哈哈，谢谢你这么肯定我。”简朗声笑了几声，然后又说，“我认为我还不够努力。比如像这样的雨天，我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呆在实验室里，而不是冒着雨走这么一段有些难走的路。”
这条路确实有些坑洼和难走，所以才能没有旁人，所以才能这样安静。
雨似乎停了。但是池郁却没有收伞。
他们依旧走的很近。
有些话不该问的，但是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
“既然难走，又为什么要走呢？”
他似乎说的眼前这条路，似乎又不是。
简也许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她转头看了池郁一眼，很快笑道，“也许，是因为有人陪吧。”
昏暗的伞骨下，年轻人的眼睛在某一瞬间亮的惊人。
而简正看着前方的路，并没有看见。
有些情愫，也许只有在明知道对方看不见的情况下才敢这么直白的表露。
池郁盯着简乌黑浓密的头发，用充满爱意的目光看着她，缓缓说道，“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简却摇了摇头，“不，没有谁可以一直陪着谁。池郁同学，你难道忘了，「时间」本身就是最大的限制。我们总是不够珍惜它，到头来却发现它总是说断就断，说停就停。时间不会给任何人任何的准备。「永恒的陪伴」从来都是一个假命题！”说到最后，简显得有些激动。
池郁没有反驳。
他也无从反驳。
简顿了一下，又说道，“虽然作为基因片段，我们看上去像是在不断的轮回里得到了永生。可是实际呢？可是我们呢？我们这些复制体又算什么呢？……我们在「永生」的命题里什么也不是。我们存在的意义被最大程度的弱化了！”
简说到这里大概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了，她停了下来，安静了几秒。
“池郁，我们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代替。也许就是一场普通的感冒，就让隐藏于我们身体里的某段基因下了判断，觉得再不更新换代，那个永恒的「我」就会越来越陈旧越来越劣质……”
简的声音低下来。但这种看似平静的语气听上去却格外沉重。
“我们正在被某些未知的东西打着分数，计算着生命所剩下的时长……这真的很可怕。”
一直默默走在简身边的年轻人，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但是就算轮回，我也不会忘记您。”
简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他总是这么出人意料。
简似乎被他的论断逗乐了。
“你总是这么乐观，池郁同学。就算面对残酷的现实，你也依旧能很快调整好，这一点我非常欣赏。”
“我不是乐观。而是有了最新的研究成果。我配置出了阻断剂。能在轮回中阻断记忆被强行清洗。”
这时他们正好走到简的家门口。
池郁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
“这里有两颗药丸，成分一样，功效一样。您可以拿着其中一颗研究一下，然后再决定是不是想要服用。”
池郁看着她，那目光比夜色还要深邃。那目光里的重量让简有些出神。
“我已经吃了。所以就算轮回，我也不会忘了您。”池郁这样说。
简很吃惊。
她活了这么多年，有无数的人喜欢她崇拜她，但从没有有人当着她的面，说永远不会忘了她。
……
木桥后的黑色身影让简怔愣了一会儿。
她放缓了脚步，直到那人似乎是听到了动静，转过身来……
那张脸，和她预料中的一样。
——是池郁的脸。
紧接着，简笑了起来，“这位同学，你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