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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相逢点头,轻道:“谢谢衙内。”
第二天一大早,雀官儿带着两个女使大声地敲开了文相逢的屋门。
雀官的心情写在脸上。此时,她的表情可以用又臭又伤心来形容。她一言不发地将文相逢按在铜镜前,就开始动作粗鲁地为文相逢梳妆打扮起来。
文相逢盯着铜镜中的雀官,小心翼翼地轻唤道:“雀官儿?”
雀官一把将梳子丢到桌子前,双手抓住文相逢的肩膀将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激动道:“文官,你说,衙内一大早嘱咐人让我过来帮你好好梳妆打扮,是要干什么?”
文相逢知道她担心的什么,她露出笑脸来,看不出一丝忧愁道:“衙内要把我送给沈员外,做个贴身女使。”
雀官一听,愣了。原来衙内不是要纳她入房,而是……要把她送人的?
雀官情绪百转千回,由怒转喜,又由喜迅速转忧。她越想越不淡定,急吼道:“把你送人?你答应了?你为什么要答应这种事情?”
文相逢将书桌上的梳子重新递回给雀官,道:“那沈员外,便是我的恩人。”
雀官惊道:“那个豪商沈员外?那人是你的恩人?”
嗯。文相逢乖乖点头。旁边两个端着首饰衣裙的丫头互相对了个眼。
雀官自然知道她俩心里在想什么。她也这般想。她道:“那沈员外可是汴京出了名的风流之人。上贿朝官,下入红楼,不是个好人。何况那员外必定年纪很大了,你……”
文相逢抬眼,看着雀官道:“你放心吧,只是做个女使。”
雀官听她此番话,觉得幼稚至极。她几乎快要哭出来道:“你还是不知,何为贴身女使。”
她想起侯衙内,心中第一次对他的所作所为有了不满。她道:“即使我等是一介女使,身微命贱,也轻易不能这般被他作为物品,任允他送的。若哪天他将我作为礼品送人了,我便死在他面前。”
文相逢却并没有雀官那股傲气。她八岁开始为奴做工,只知能活下来便是福气,若有人相助,还要想着报恩。
她心中亦对将自己视作“礼品”送人一事有些不适,但也未到强烈反感、怒不可遏的地步。
她打小便看得世间苦难,身为一介孤女流离人世间,早早便自行悟出一番“逆反不如顺应好”的道理。
她安慰雀官道:“侯衙内助我洗脱了偷窃之冤,还帮我找到了恩人,此番恩情本应相报。我作为侯府之礼,助侯府与沈员外交好,也算是报他的恩。这是两全其美之事。”
“报恩,又是报恩。”雀官被她说得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有时觉得这文丫头如同三岁小孩,人事不经,天真得可以。有时又觉得她仿佛七旬老人,说出的道理一套一套的。
但雀官说的确实是对的,文相逢太少不经事,并不清楚被作为礼物送到一个男子身侧意味着什么,又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雀官亦难以将此事明着解释给她听,此事露骨,她羞于说,又恨于说。
雀官将文相逢送出了府门,门口院子内早有一辆轿子落在那迎她,旁边还站着几个威风凛凛的侍卫。
文相逢拉着雀官的手,二人依依不舍,相视许久。最终还是雀官放下了手,将相逢送入了轿中。
相逢坐在轿子内,手里握着那块玉佩,心中万般情绪,最后终究是期待更胜一筹。
雀官转身迈进了府门,刚一进去与迎面出来的一人撞上了,正是侯衙内。
她正暗生他闷气,看见侯衙内后,竟然只微微屈膝行了个面礼,一言不发就打算走开。却不料越过侯衙内身后被一侍卫一把拉住,暗吼她道:“哪来的女使,这般无礼?”
雀官自知躲不了一顿骂,只得站着,将背面向侯子钧,一动不动。此动作极为无礼,侯子钧亦是停了出门的脚步,转步逼近了雀官。
雀官只感到一阵逼人的气息徐徐地向自己靠近,而后停在自己背后。背后那人沉声道:“哪个房间的丫头?”
雀官不知哪来的勇气,转过身来直直对上了侯子钧气势逼人的眼神,道:“后院曹内知的助手女使。”
侯子钧发现这丫头竟敢直视自己的眼睛。她身形只到自己胸口,然而气势倒并不弱。侯子钧冷道:“曹内知的助手应在后院,跑前府门干什么?”
雀官道:“送人。”
侯子钧道:“送谁?”
雀官突然激动起来,眼里含出泪来,将手指向府门外道:“轿子里的那人,衙内即将送给沈员外的礼物!”
“放肆!”侯子钧背后的侍卫上前道。
侯子钧摆了摆手,暗示那侍卫退后,而后逼近雀官,沉声道:“怎么?你对我送礼有些意见?”
雀官眼泪已经溢了出来,道:“衙内送礼,奴婢一介女使如何敢有意见?奴婢只是想着,贱命也是命,草民也有尊严。那轿子里的人,不是金银,不是玉帛,而是个女孩儿!衙内如此心冷心硬,必定也该知那礼品也应是冷硬之物,而不是一个……”
雀官话未说完,侯子钧身后的侍卫刺啦一声,拔出了半根寒白刀刃。吓得雀官立即止住了嘴。
侯子钧盯着雀官,左手未抬,头也不回地将那侍卫拔出的半根刀按回了刀鞘。
空气静默片刻……侯子钧盯着不断颤栗的雀官突然笑了起来。这笑雀官从未见过,只觉得寒风簌簌。她想着,自己该要因为失言被逐出府门了,或者更不济,小命不保……
却不料衙内并未反驳她,只摆摆手,带着几个侍卫迈出了府。
侯子钧走近门口的轿子,想着方才那女使,不自觉勾起了嘴角。他觉得她像一个人,特别是倔强起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