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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 崩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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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面前的支牙斯显得不足为惧。

作为一个人去仰视它时,它恐怖怪异,充满残暴之力。但现在作为无所能不能的灵神去看它时,李伯辰轻易地发现了它的弱点。

它毫无根基,空余蛮力。

支牙斯舞动六臂来抓李伯辰,目标是他掌中金光灿灿的大槊和另一只手臂。它做如此动作时,身周黑气缭绕,牵引得虚空之中那些残缺的阴灵都在舞动,仿佛一同借力给它。实际上,此时李伯辰能够看到支牙斯还在从生界汲取灵力——营中大量早些或今夜死去的阴灵正在被他快速消化,成为这尊巨大魔神本身的力量。不止是阴灵,就连李伯辰所发散出的可怕灵力,也被支牙斯汲取,转为它的一部分。

李伯辰立即明白,这种魔神化身能在生界存在多久,原来一靠所燃烧的阴灵,二靠它能从周围汲取的力量。他一旦明白这一点,立即感应到了更加深层的东西——支牙斯用以牵引、汲取阴灵的力量,实则来源于气运本身,乃是灵神或魔神强大力量源泉的一部分。

可它仅是一个依附阴灵的化身,除去这化身所拥有的那点气运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依仗了。

而自己——李伯辰能够体察到那些纵然是灵神也无法直接看见的“气运”本身。它们仿佛是天地之间最基本的规则与脉络,在这片空间当中以自己的真灵为核心,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他是这网络的主人,天地气运听命于他,而眼前的支牙斯这魔王化身,仅是自某个未知的地方跳到这网上的虫子而已。

它强大、充满力量,但还是虫子。此时的李伯辰与无畏真君有能力将它驱离这张网。

于是,他这样做了。

支牙斯的六只手臂尚未落在李伯辰的身上,它的动作就变得迟钝起来。因为李伯辰先收敛了自己身上的万丈金光与可被凡人瞻仰的形象,从黑夜中消失无踪。于是天顶的闪电和横扫雪原的风随之消失,所有人都能目睹的神迹、异像不见了。因此,他不再外放灵力,支牙斯的一部分力量来源被清除。

他做的第二件事,是断绝魔王化身的另外一些助力。异像虽然消散,但在盘坐于地的李伯辰身边,一桩又一桩不可思议的事情正在发生。

先前倒毙雪地的人与罗刹重新站了起来。这是因为在他所操控的那张气运之网的作用下,他周遭的时间与空间被扭转了——站起来的并非行尸走肉,而是一刻钟甚至一个时辰之前的生灵。他们呆立原地,懵懂无知,并不清楚在北辰气运的干涉之下,因为涉及杀伐生灭之缘果的他们,侥幸得回了第二条命。

施展了这两个手段,距支牙斯说出“现在就捻死你”,只过了两息的功夫而已。

第一息时,怖惧无畏执符真体灵感真君现身生界,光辉万丈。无论妖兽、罗刹,还是人,一时间都感受到了可怕的威压,这令他们几乎无法言语和行动。

第二息,神人消失不见,可营地上空的雷鸣与人声的余音尚未散去之时,支牙斯那魔王化身的形象在夜空中出现了。但这不意味着他变得更加强大,相反,这是因为他的力量源泉已被化身灵神的李伯辰轻易散去,这化身自己也开始了灵力溃散的过程。

他的六只手仍在向前,似要抓住些什么。但现在它的目标不是无畏真君的百丈法身,而是盘坐在血冰之上的李伯辰——纵使愚蠢残暴兼有更多震惊与难以置信,支牙斯也意识到他现在唯一的胜机就在这个小人的身上。

无论他所用的是何种手段,只要先毁去他的肉身,形势必有转折。

但李伯辰盘坐雪原之上,双目微阖,五心朝天,一柄魔刀插在身旁,周围百步之内光明大盛,亮如白昼。这叫所有人将他看得一清二楚,就连许多原本已逃出数百步的人囚都忍不住驻足、回头——于许多人而言,灵神二字早就听了无数遍,可有谁真见过、或真的相信,灵神会在生界显圣?

眼前这情景,甚至令人一时忘却自己所处的险境,幸而有些人还是清醒的。戈玄白和丁敏是最先从无与伦比的震惊当中反应过来的。他们意识到在在这一刻魔军的东西两营都为天空中轮流出现的灵神威能所慑,就连呼喊声都停止了,又看见李伯辰以一人之力与那夜空当中的魔神硬抗——那可怕狰狞的巨神在将六条手臂探向地上的人,可它似乎遭遇无穷阻力,虽然口中发出惊天动力的怒号,但动作却愈发迟缓,仿佛还有个什么看不见的巨大存在,在与之角力!

两人对视一眼,丁敏道:“到底往哪走?”

李伯辰曾经指出该向北方的地堡走,但两人否决了这个提议。其一,向北更加深入魔国腹地,离六国愈远。或许能一时得以存活,但长远来看是没有退路和活路的。其二,此人神通广大,极为神秘。这叫他们想到了“灵主”——没人知道一个灵主会抱有怎么样的目的。

但现在他们意识到,李伯辰该的确只是想要救他们。因为他完全不需要他们的任何帮助……他们甚至不确定他到底还是不是人!

于是戈玄白道:“往北走。”

“向北突围!”他跳上一座半塌的营房喝道,“把命令传出去!!”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营中罗刹亦从震惊当中反应了过来。戈玄白站在这营帐上看得远些,便瞧见附近那些原本要去西边与妖兽作战而对他们这些人囚不屑一顾的罗刹,慢慢开始向李伯辰与魔神的方向集结了。显然是有几个罗刹的低级或者中级军官反应来——他们或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一定知道夜空之中那巨大魔神,该是他们效忠、帮助的对象。

而更远处,西边的妖兽们也发出声势更加浩大的嘶吼——它们看不到李伯辰,只看到的魔神化身。它们感受到本能的威胁,随即展开了更加猛烈的进攻。

直到这时候,戈玄白的心中才猛地跳出一个念头——这个罗刹大营要完了。或许西边的妖兽大营也要完了。而这很可能意味着魔国在西边的这一路大军、想要径直跨过当涂山奔掠李国袭击更南部的计划也完了。

自己和这些被俘的同袍们,极有可能要立上一场旷世奇功——即便这功劳大多是由那李伯辰策划、实施!

想到这里,他浑身的血液忽然在刹那之间燃烧起来。他跳下营帐对丁敏说:“丁将军,你带人往北走!”

他说话了这话便要往李伯辰那边去,丁敏一把攥住他:“你做什么!?”

“罗刹要冲过去了。”戈玄白喝道,“谁跟我去为李将军护法!?”

丁敏一愣,转脸往那边看,果然瞧见一些反应快的罗刹已越过了李伯辰投下的青石,向他盘坐之地蜂拥而去。之间还有些因为无上威能死而复生的人、罗刹,可不管是谁,凡是拦在路上的,都被那些罗刹给乱刀分尸了

但没等丁敏劝阻,也没等他将人聚集起来,盘坐于地的李伯辰忽然站了起来。他一把拔出地上魔刀,往天空一指!

此时支牙斯那几乎已停滞的手臂正撞上他的刀尖,霎时之间,魔刀神光大盛,一道炫目刀光芒直射夜空——支牙斯那魔神化身的巨大形象,登时崩碎!

他又忽然睁开了眼睛!

纵使相隔数百步,戈玄白也能看到他的那双眼——双目之中是电光!

他先向拥来的那群罗刹一瞪,周遭便忽然雷电大作,百步之内都成了一个电笼。李伯辰仿佛站立在地上的神人,电笼之中的电蛇则将他团团围绕,当先的几十个罗刹一下子成了焦炭,就连拦在不远处的大青石,也被这些电蛇击得粉碎。

而此时他掌中的刀还在发亮。仿佛那不是一柄刀,而是一道雷电。他又抬手挥出一刀,大地轰隆一声巨响,所有人的脚底都被震得发麻。一道十几步宽、数百长的裂痕横亘大地之上,将西边的罗刹与向营外突围的人囚分隔开来。

“上前者死。”他开口说道。声音与戈玄白此前听过的完全不同,仿佛灵神借他之口说话。

然后他又盘膝坐了下来,再次合上眼睛——在他身前,另一个魔神现了形。只不过现在这魔神只有一人大小了,不复之前的百丈法身。但它此时看起来却比大时更加狰狞可怖,因为戈玄白看它的时候,发现它那张脸竟是自己的!

只看这一眼,他立即觉得自己的阴灵仿佛都被魔神的那张脸吸了过去。恐惧、绝望、悔恨、暴虐,这些可怕的情绪一股脑儿地浮上心头,只一个呼吸的功夫,他就将掌中的长枪握了又握,一会儿想自尽于此,一会儿又想大杀四方——哪怕杀的是身边的自己人……只要见血就好!

但下一刻,一种凌厉又威严的气息忽然从天而降,一下子将他心中这种种戾气荡涤一空,唯余一种肃杀凛冽之感。戈玄白打了一个哆嗦,整个人清醒过来,再看那魔神的面孔,已不是自己了。

这就是魔神威能么……李伯辰还在和那东西斗法?还没打完!?

但他现在已没有过去帮忙的念头了,这该是灵神之争……现在这个李伯辰绝不是自己当初在无量城认识的那个了。他眼下能做的尽责之事就是带这些同袍逃离此地……往北边的地堡走!

他便又连声呼喝“向北走”,与丁敏冲入人群之中。但奔行出十几步,丁敏忽然道:“不对。”

戈玄白同两个兵合力以长枪捅翻了一个昏头昏脑冲过来的罗刹,道:“怎么?”

“你看到他的本事了。”丁敏一边快跑一边低声道,“他现在这么大的神通,之前又何必躲躲藏藏和那几个罗刹打得那么吃力?又何必叫我们往北边走躲去地堡里?他什么不直接把东边罗刹守着的关口劈开?对现在的他来说就是一刀的事!”

戈玄白一愣,又皱起眉,低喝道:“丁将军,事到如今你还觉得他别有用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丁敏也像他一样高声呼喝,将身边几队士兵再成阵型顶住旁边零星罗刹的进攻,才又道,“我是说,或许是因为他现在这种状态,坚持不了多久。所以我还是要带一些人往东去,去冲关口。要是他死了,我们都去了北边地堡,又能坚持多久?”

戈玄白一时间怒气攻心:“你!你真是——”

“忘恩负义么?”丁敏低而快速地说,“恰恰相反。戈将军我们之前说过,他这样本领的人来这边,十有八九是在山那边待不下去了。他之前对我们说要是我们逃出去了,又只求让那边的人知道是他救了我们——他是想要洗刷点什么吧?可要是我们都往北边去了,这里发生的事情谁知道?”

“所以我们该分两路。你想要往北去,就往北去,但我要带人往东去。无论我们谁活下来,都可以叫人知道这里的事是怎么回事——戈将军,他现在可能是在和魔神斗法,也可能是为了叫我们突围就拦在那里,要是我们都死了叫如此慷慨壮举被埋没在雪原,才是忘恩负义吧?”

戈玄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这话,可又觉得说得有道理。他抖去长枪上的罗刹血肉转脸往回看,正看到李伯辰已再次睁开了眼睛。他的表情很平静,看起来对付那个似乎是被困住了的魔神并不吃力。但这平静叫人觉得有些畏惧——其中透露着一种超然而冷漠的意味。而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眼中的电光,还是因为他身上的气势。

他想了想,低声道:“好吧,你本来也不是我的部属,你甚至也不是李国军人。那我们分开走——但不要忘了你说过的话。无论我们哪一方,人都未必会死光的。”

丁敏笑了一下:“没人能吞得下这功劳。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