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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长途跋涉,勾践、范蠡终于被押送到姑苏。
姑苏是吴国都城,城里百姓早就听说越王勾践入吴为奴的消息,纷纷涌上街头看热闹,当押送勾践的车队进城之后,所有议论声突然停止了,所有的目光都投向队伍前面那辆槛车上。
“嘚!嘚!”马蹄声格外清脆,叽咔、叽咔的车轮响格外刺耳,一个蓬头垢面的人,站在槛车上,两眼紧闭,乱发遮住了半边脸,不用问,一定是越王勾践。一个披发跣足之人,紧跟在槛车后面。
“看啦!”不知谁大叫一声,“那就是越王勾践,和我们没有什么两样,还不如我们呢!”
勾践知道槛车已经进城,也知道议论声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不想看,也不想听,此时的他,心中只有一个意念:杀死心中的那个我,世上已经没有了越王勾践,眼前的议论、屈辱,完全与己无关。
槛车临近宫城,有人传令:罪臣勾践,由太宰押赴宫中。勾践听到叫声,脸上露出惊慌之色,范蠡紧赶几步,来到槛车旁,悄悄安慰说:“大王,镇静谨思,有伯嚭在,不会有什么事。”
伯嚭走过来对二人说:“你们二人等着,我去禀报大王。”
“拜托太宰照应,拜托了!”范蠡除了拜托,实在无话可说。
伯嚭吩咐士兵几声,转身进宫去了。
夫差正在就如何处置勾践,征求群臣的意见。
“大王!”伍子胥问道,“你忘了每天的庭训?忘了先王之仇吗?”
“相国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王英明,何须老臣明言。”
“大王!”伯嚭见苗头有些不对,立即奏道,“依臣之见,不可擅杀勾践。”
夫差看了伍子胥一眼,责备说:“又是你多事!”
“大王!”伯嚭继续说,“勾践千万不可杀啊!吴、越议和,已经诏告天下,天下都知道这件事,大王如果改变初衷,勾践死不足惜,可失信于天下的是大王啊!”
夫差看了群臣一眼,咬牙切齿地说:“杀先王之仇,不共戴天。”伯嚭连忙说:“那些已成过去,正因为如此,方显大王虚怀若谷,以国事为重。”
“大王!”伍子胥说,“勾践绝非善良之辈,留下后患无穷呀!不如……”
“大王!”伯嚭打断了伍子胥的话头,“伍相国居心不良,他既然忠心于大王,为何不在越国就杀了勾践,反而把勾践安安全全地押送回姑苏,让大王斩杀。这不是明显让大王失信于天下,做恶人吗?”
“伯嚭小人!”伍子胥大声呵斥。
夫差看了伍子胥一眼,又看伯嚭一眼,宣布说:“宣勾践跪行入宫晋见,听候发落!”
勾践听到跪行入宫的命令,扑通一声,双膝着地,精神几乎崩溃了。
“大王!”范蠡跪在勾践的身边,扶了他一把,提醒说,“镇静自如,不可乱了方寸。”
“宣勾践跪行入宫!”命令再次传来。
勾践和范蠡对望一眼,迈动双腿,向前膝行,膝行一段路程后,勾践实在爬不动了,停下来休息,范蠡轻声说道:“走吧!不能耽搁太久了!”
“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勾践一脸无奈,继续向前膝行,裤腿磨破了,膝盖渗出了血,膝行过的路上,留下一行血印,进了吴王殿,两人已是筋疲力尽。范蠡快速将大殿扫了一眼,见白袍银须的伍子胥坐在右边班首,手握剑柄,双目圆睁,眼睛里快喷出火来,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再看左边班首的伯嚭,面无表情,心里稍微轻松了些,乘挪动身子的机会,顺势碰了一下勾践,提醒他注意。
“罪臣范蠡,叩见大王!”范蠡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东海贱臣勾践,上愧皇天,下负后土,自不量力,污辱了大王的将士,造孽于吴国的边境。大王赦免我的罪过,让罪臣入吴为奴,为大王执箕帚。承蒙厚恩,得以保全性命,不胜感激。罪臣勾践,给大王磕头!”勾践说罢,连磕三个响头。
“勾践!”夫差大声叫道。
“臣在!”
“槜李之战,致使我先王不幸身亡,罪不可恕;夫椒之战,又无端犯境,十恶不赦。”
“贱臣知罪!贱臣知罪!”勾践不住地磕头。
“寡人要杀你,易如反掌。”夫差怒视着勾践,“念你也是一国之君,又自愿入吴为奴,尚有悔改之心,暂且饶你不死。”
勾践可怜巴巴地说:“大王厚恩,罪臣做牛做马,侍……侍……侍奉大王。”
“夫差!”伍子胥离座而起,目光如电,声如雷霆,“你忘了勾践杀父之仇吗?”
“不会,誓不敢忘!”夫差神经质地站起来,垂手而答。
两人似乎是在做戏,其实,细想起来,这却是两人真情的表露。吴先王阖闾阵亡后,夫差发誓要报仇,故而命人站在宫门口,只要夫差经过,站岗的人都重复着一句话:“你忘了勾践的杀父之仇吗?”
夫差也无数次地回答:“不会,誓不敢忘!”
伍子胥也经常充当提醒夫差记住仇恨的人,今天,见夫差当面饶恕勾践,自然而然就想起了那句话,随口便说了出来。
夫差也是神经质般地随口而答,丝毫看不出有做戏的成分。
范蠡早就预料到伍子胥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有想到局势会变得这样快,他将眼光投向伯嚭,希望他能够出面解围。谁知伯嚭还没有开口,夫差便拔出宝剑,掷到阶下,大声喝道:“勾践,你杀了先王,此仇不共戴天,念你是一国之君,不忍杀戮,你自尽吧!”
勾践本来希望入吴为奴可以苟且偷生,见夫差掷下宝剑,知道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顿时万念俱灰,伸手去抓地上的宝剑,想结果自己的性命。
范蠡跪在勾践的身边,时刻注视着勾践的一举一动,勾践的手还没有抓到宝剑,范蠡一个蛙扑,先将宝剑抢到手,重新跪在地上,直起腰,冲着夫差说:“大王知道君辱臣死的道理吗?今天,大王命寡君自刎,臣当先死,但是,临死之前,贱臣有话要说。”
夫差心里一惊,他早就听说范蠡是楚国狂士,没有想到他还是一个不怕死的忠臣,不由从内心产生一丝敬意,不露声色地说:“想说你就说,寡人没有封住你的嘴。”
“大王在会稽山已经赦免了越王死罪,允许越王入吴为奴,这件事天下皆知。如今,越王践约而来,大王却要杀他,难道大王说话形同儿戏,反复无常,出尔反尔吗?”范蠡以讥讽的口吻说,“越王生死事小,大王恐怕要遭天下人耻笑。范蠡愿代我王一死,请大王赦免越王不死。”
范蠡说罢,叩首再拜,然后起身,横剑准备自刎。
“且慢!”伯嚭受过越国重贿,并且允诺要保护勾践君臣在吴国的安全,他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摇钱树就此倒下。他与伍子胥素来不和,平常只要是伍子胥提议的事,他都要鸡蛋里挑骨头,何况今天这件事,既有损于大王的信誉,也有损于自己的切身利益,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他制止了范蠡自刎,出班奏道:“大王答应赦免越王死罪,入吴为奴三年。这件事不仅吴、越两国知道,天下诸侯也尽知晓,大王突然反悔,这不是失信于天下吗?大王既然已经败越,勾践也入吴为奴,先王之仇已报。臣恳请大王饶勾践、范蠡不死,取信于天下。”
伍子胥狠狠瞪了伯嚭一眼,奏道:“大王,飞鸟在天,人们尚且想用箭将它射下来;鱼游在水中,人们想用钩子将它钓上来;猛兽在山林里,人们尚且要猎杀。如今,鸟落在庭院,鱼围在网中,兽已在刀俎,怎么能轻易放过?勾践不是小鸟,是折了翅膀的大鹏,只要还有命在,一旦养好了伤,仍然能一飞冲天。大王,收回成命,杀了勾践吧!”
“大王!”伯嚭针锋相对地说,“如今,勾践只是大王的奴仆,杀一个奴仆,惹天下人耻笑,这不仅失信于诸侯,也有损大王仁义贤德的名声啊!”
范蠡从地上站起来,冷笑一声说:“小国小臣,见识浅薄,不知大国风范,吴王殿上,君说君的,臣说臣的,不知是大王说了算,还是相国说了算?”
“范蠡,你找死!”伍子胥咬牙切齿。
范蠡似乎不为所动,继续说:“早就听说伍相国权倾朝野,想当初,相国为报私仇,鞭挞楚王坟,扶他国而自重,领强兵攻打自己的故国,罪名恶名并举,如今,挟天子以令诸侯,也让大王出尔反尔。怂恿大王杀了勾践,好让大王也留下威名恶名,来冲淡世人对相国的恶感,用心何其毒也!”
“范蠡!”伍子胥忍无可忍,拔剑大叫道,“我杀了你!”
伯嚭似乎预料到伍子胥有这一手,举剑架住伍子胥的剑。
夫差一拍案几,大叫:“放肆!”
伯嚭、伍子胥各退一步,收剑入鞘。范蠡也退后一步,站立当场。
“吴王殿上,寡人说了算。”夫差一指范蠡说,“范蠡,你是在找死!”范蠡重新跪下,俯伏于地。
夫差念在伍子胥是两朝元老,并没有当庭责怪他,只是说道:“我听说,诛杀投降臣服的人,将祸及三代。我并非因为痛惜越王而不杀他,而是不想失信于天下,不想违背天理,这才赦免他。”
伍子胥听罢,急火攻心,掷剑于地,转身离去,临走时,仰天长叹道:“夫差今日不杀勾践,他日必死于勾践剑下,后患无穷啊!”
夫差脸色大变。
伯嚭立即劝说:“伍相国只明白眼前的利益,不懂得治国安邦的谋略。大王,你还是按自己的意思办吧!不要听信小人的胡言乱语。”
夫差大声说:“送囚犯勾践去御马厩,住,则为先王守陵;事,则给寡人喂马;行,则为寡人牵马坠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