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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绝品……”
沈云娘双手微颤，竟几乎连夜明珠都拿不稳，滚落在一幅绣品上。
那是一幅小屏，上面绣的正是孟宝衣最拿手的童嬉图，三小儿追着一只圆滚滚的皮球，檐角下，一老一少两个妇人则手拿针线活计一边忙活一边笑嘻嘻的看着。
檐角上还落着一对儿喜鹊，正探头探脑的看着下方。
不过一尺见方的绣品，每一针都细致入微，密实得看不见针脚，妇人、小儿的表情生动得仿佛像活了一般，就连那对喜鹊儿，都散发着灵动之气，几乎能让人听得到它们的叽喳声。
而廊下浅探几株草叶，青翠欲滴，展现着勃勃生机，因夜明珠从上滚过，光影交错下，竟呈现出了草叶摇曳的效果。
“活了……活了……”
沈云娘声音打着颤儿，结结巴巴。
初见这十幅绣品时，她打眼一看，以为是天品的格调超品的绣技，称得上是精美绝伦，但也仅此而已。
从她执掌流霞绣庄以来，虽然知道有绝品的等级，也曾有幸观摩过主家收藏的一幅绝品绣屏，但是她从未真正经手过绝品的评定，也就是说，从来没有人拿绝品的绣品来寄售过。
何谓绝品？
即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菩萨则了慈悲，见烟火便堕人间。用大白话说，就是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石一人，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受不同光影的照射，能够摇曳流动变幻风云，如活物一般生动，从而产生强大的感染力，牵动人的情绪，或为之感叹，或为之悲伤，或为之安宁，或为之欢愉。
这样的绣品，就和传世名画一样，有一幅就可被富贵人家奉为传家宝，而在她眼前，却有十幅。
沈云娘的目光盯着十幅绣品，久久难移，越是细看就越是震惊。若说她先前只震惊于绝品的数量，那么现在更让她震惊的，便是这些绣品的来历。
“宝姐儿，这些……都、都是出自你之手？”
她一边颤声问着一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孟宝衣的绣技，是沈云娘看着练出来的，别人她不敢说，但孟宝衣的绣技，她绝对不会认错，每一针，每一线，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那是岑氏独有的绣法，不是一脉传承，绝不可能完全一样。
如今岑氏病着提不起针，这样的绣法，自然只有孟宝衣会。
若说有什么不同之处，就是细节上的处理，更加的圆润通透，浑然天成，看不出换线的痕迹，对明暗光影的运用几乎达到了极致，若非如此，是绝对无法给人以“活了”的错觉。
这是岑氏没病之前也达不到的境界，可孟宝衣竟然达到了。
“云姨慧眼如炬。”
孟宝衣笑着承认，她从不怀疑沈云娘对绣品的鉴赏能力。
沈云娘还是不敢相信，连连摇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上个月送来的绣品，还不曾有这般令人惊艳，这等绝技，没有十数年浸淫，怎能……不，不对，别说是十数年，就是数十年，也没几人能达到，否则绝品绣品又怎么会如此罕见，这不仅需要磨练，更重要的是……悟性，是天赋，是远超常人的慧根……”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都高昂了。
孟宝衣见她如此激动，再说下去，嗓子怕都要扯坏了，忙打断她，笑盈盈的道：“云姨，我顿悟了，原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突然间下针如神助，针针无缝，针针有灵，我一时惶恐，不敢停手，接连不停，竟是一下子绣出了这十幅绣品，直熬了十七个日夜方觉力尽。”
沈云娘一听，顿时信了，喃喃道：“顿悟，好一个顿悟，便该如此才是。”
说着，她又十分心疼。
“怪不得见你眼睛红红的，原是这般熬下来，以后万不可再如此了，若是伤了眼睛可如何是好，回头我包上二两菊决明茶，你带家去熬成茶汤，早晚喝了，再用剩下的茶渣泡水洗眼睛。”
“知道了，多谢云姨。”
孟宝衣没有客气的接受了沈云娘的馈赠，她前世受够了眼睛受损的苦，今生自然要倍加爱惜，若不是急需银钱为母亲延命，断然也不会在这短短时间里绣出这十幅绣品。
沈云娘小心翼翼的用细绢再将这十幅绣品包好。阴雨不断，天气潮湿，绣品若受了潮，容易生霉虫蛀，这细绢泡过花椒水，既能防潮，也能防虫。
待处置好这些，她才抱着几分期待希翼的问道：“宝姐儿，这绝品绣品，你日后还能绣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