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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
从长公主府一侧的哨塔朝外望去,夜色笼罩的城池里亦有光火流动,热闹的集市流淌如织,斑斑点点的则是人们居住的坊市。
长公主放下手中的望筒,伸手指向前方。
“从这里开始,往前头数过去,共能看到五个城内的望楼……这样的望楼城内一共四十六座,以旗语传讯,可将城内的变化迅速的往刑部或是大内汇总,旗语的讯息相对笼统,但懂了这个,大致就能知道眼下在城里发生的大事,厉害一点的人,还能够推断出城外发生的消息……”
“实际上都是讯息,从下头呈上来的折子里多看、多想几遍,许多事情也就心中有数了……至于旗语的辨认,过去在军中早有一套方法,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当年在江宁,宁……那位宁先生在闲暇之时,就曾研究出来一套以西方字母为基础的所谓拼音方法,类似反切法,那时候我年纪还小,对此不感兴趣,他只是些微提过……弑君起事之后,我才知道,这一套方法已经被他纳入黑旗军中,后来又放在西南的识字启蒙里了……你自西南过来,一定知道这事,我是从左家人回来之后方才学习的这等法子,有些困难,用了七天方才学会……”
“眼下这边的旗语,一套以固定用语为基,一套用了西南的拼音方法,为了避免匪人破译,字母编号逢四进一……但其实作用不大,福州城内上上下下透得像筛子,这等解读方法,用个几天便会传出去,所以也只能传递一些无关紧要的讯息……你看,眼下传过来的,十六,这是坊市的编号,按照城内的规划,十六是东边的玉城坊,接下来,是有火并,动了刀子,双方二十余人……”
“玉城坊内几个大户,司兆南前些时日向朝廷表了忠心,但他与浑河帮黎大伟有仇,双方在往北的茶叶商道上有所争夺,司兆南给朝廷送钱,是希望借朝廷的手清理黎大伟……这样的事情无关大局,刑部最好的做法是从中说和,让双方联手平分利益,但不论如何,姓黎的被逼得出手了,朝廷接下来,就要清理浑河帮……这些事情,能听得懂?”
从头到尾,周佩的话语平静而轻快,看见旗语时,手指掐动,也是片刻间便清晰地读出了讯息。曲龙珺站在一旁,手指也在跟随着轻轻掐动,蹙眉记忆。只在周佩最后将目光望过来时,微微退了一步。
“民女……能懂一些……”
“能懂就好。”入夜的风中,身着长裙的周佩微微笑了笑,她望向夜色中的前方,“所谓的权力,在外人看起来,系于武力、系于金钱,我年少时也以为是这样,那时候武朝犹然强盛,天子一怒伏尸千里,国家但凡有些什么想法,对于一城一地,也都是一刀斩下,无人可以违抗……但接受这些烂摊子后,我才发现,所谓权力,最重要的一件事,在于讯息……”
她将双手按上哨塔的边沿:“你便是天子,便是九五之尊,你也不知道,身边的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甚至于,你越是有权,身边的人出于畏惧,说的越可能是假话,人心隔肚皮,你不知道有谁忠心……又或者,忠心与否其实都不重要了,是人都有私心,有想法,许多时候,他将消息往他想要的方向倒一倒,十个百个以后,事情便成了天壤之别的谎言……”
“当年的周喆,倒行逆施,可走上来的这几年,我才慢慢了解,他又信得过谁呢?之所以要权衡,要玩权谋,是因为下头的人分裂了,他们才有可能为了互相制衡说出一些真话来,而为了让下头的人不至于抱在一起,慢慢的权衡便成了他的习惯……”
她说到这里,望向曲龙珺:“你可知,我为何要对你说这些?”
“民女……”曲龙珺蹙眉,“不太明白……”
“真不明白,也是好事。”周佩道,“你们迟早有一天,也会回到西南……说起西南,有一些有趣的事情,譬如西南有女官……生逢乱世会有一些平常看不见的事情,譬如晋地的女相,倘若再往前一步,她能称王了,但西南却不像是乱世的权宜,宁……宁先生他,想法与旁人总有天壤之别,他似乎真想让女官进政府,虽然说,将李师师摆在前头,有些儿戏……”
“殿下指的是……”
“李师师是他的姘头,怎么能抬到前头去。虽然说起来是樊楼花魁出身,倒也搭得上所谓外交和文娱的线,但她再上一步便要进尚书之职,没得降了格调,惹人非议。”
“……”曲龙珺不敢说话。
黑夜当中,周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才将话语放缓。
“……宁家小二的身份,便注定他一生脱不了政治。陪在他身边的是你,既有好事,也有坏事。其中好的是,纵然身为女子,你会看到很大的天地……呵,宁先生雄才大略,胸怀天下……不,他胸怀千秋万世,想要教化万民,想要普及启蒙,甚至让人人平等,若我并非武朝皇室,我听了之后,都要为之热血沸腾,或许,还要为他冲锋陷阵……”
她说到这里,沉默了许久。
“……但其中坏的一面是,小曲,你们要看的天地太大了,女人啊,但凡沾了政治,便会……没有个人样。”
四方夜风拂动,吹过哨塔上女人的发鬓,吹动发丝在脸上晃。曲龙珺瘦马出身,虽然还未沾染太过复杂的所谓政治,但最擅长的也恰恰是闻弦歌而知雅意,此时却微微感到恐惧,此时在这哨塔上的,或许却是曾经还相对单纯的小郡主,对如今身处权力涡旋的“长公主”的观感——“没有人样”。
旁人若听了这句话,被杀的可能,都是有的。
微微迟疑间抬头,只见对面的长公主的双眼,已经直直地望定了她,片刻之后,才温和的笑了笑。
“不用害怕,小曲。”她安慰道,“身在福州,我虽然时时猜想,谁好谁坏,可对于你们不必这样……只是我常常会想,身在西南的那位宁先生,现在如何了呢?他是不是也在这样的权力中间,慢慢的变得没有人样了?我当年见过的宁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而当年的我……”
“恕民女直言……”曲龙珺迟疑了许久,道,“殿下像是……在恐惧自己。”
“……”周佩沉默一阵,方才点头,“……嗯。”
她随后望向前头,又将头抬了起来。
“我这半生,三十余载,有一段失败的婚事,没有孩子,谈不上给你们的经验,也只有对权力的事情,刻骨铭心。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该去做,却也只能做,知道有些路不该走,却也只好走……你跟我很像,所以我也想告诉你,若能不沾这些事,女人会更可爱些……也不知道你与我,谁能更先见到西南的那个宁毅……”
她说着这些,悠悠喟叹。人与人之间拉近关系最好的方式是推心置腹,两人站在哨塔上,各自想象着心中的那个“没有人样”的西南宁先生,倒是过得一阵,见旗语交错,又有消息传来,周佩看了一阵,蹙起眉头。
“还在追……”
她回过头,朝下方喊了一声:“银瓶……银瓶还在不在?”
过得片刻,岳银瓶从楼下上来,周佩道:“月桥方向,高手追逐……都快一个时辰了,姓孙的小子,还在追杀那吞云?”
银瓶蹙眉道:“看起来……是的。”
“都快跑完整座城了,还能跑?”
“按照先前的讯息,那吞云和尚本就内力深厚,又以轻功著称,而那姓孙的小子……”银瓶下意识的看了看曲龙珺,“他毕竟是西南的斥候出身,虽然……这也着实有些夸张了。”
“两人势均力敌吗?”
“看来是成先生与曲姑娘的谋划起了作用。”银瓶道,“这和尚,很可能是想要收服那姓孙的猴……呃,猴子。”
“刑部的策应呢?”
“刑部的捕头赶不上两人,铁总捕不在的情况下,只是远远的拉开了网。不过,岳云已经过去了。”
“嗯,你们完全不去,也很奇怪。”周佩点头。
也在这时,曲龙珺在一旁问道:“岳姑娘,小蝶姑娘她,怎么样了?”
银瓶犹豫了一下,随后笑起来:“大夫已经做了救治,虽然伤势不轻,但并无性命之虞,看起来,吞云淫僧出手的意图,与他后来呼喊的一致。”
周佩似笑非笑,道:“……你倒是豁达。”
曲龙珺却也奇怪的笑:“他在银桥坊时,与隔壁胖婶也是每天吵架,里头摊位有个卖鱼的,性格不好,他也整天吵的……他从西南来,有些想法与常人不同,心中笃信的是人人平等,有人要跟他打架,他就打,要跟他吵架,他也输人不输阵,吞云……那脏和尚觉得他跟小蝶吵架便是喜欢她,着实是有些想错了,小蝶姑娘,也是可怜。”
岳银瓶若有所思,想了想,道:“那我觉得,你可别在他面前说什么输人不输阵。”
曲龙珺点头笑:“是吧,在他面前不敢说的。”
周佩在一旁看着两人说笑,作为长辈,想了想,道:“他倒真是生了个好儿子……”过得片刻,朝曲龙珺道,“但是那个小蝶能跟他吵,你便不怕,她喜欢他?”
“嗯。”却见曲龙珺点头,“小蝶是喜欢他的。”
“啊?”
“谁能不喜欢他呢?”
曲龙珺笑起来,理所应当的说道。
哨塔上安静了一阵,银瓶拱手道:“我先告退了。”随后做出一副没眼看的神情拍了拍额头,转身下去。夜里的风又吹起来,周佩在那儿站了片刻,听得曲龙珺开口说话。
“殿下,民女有一句话,斗胆想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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