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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顶御制的琉璃顶宫轿分别被八人抬着,前后出了宫,随行的仪仗不隆重但也绝不敷衍,轿子之后还随了数只红木箱笼。
宫轿上的流苏摇摇甩甩,间或发出叮咚的声响,琉璃的顶在阳光下七彩绚烂,十分夺目,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宫里的轿子?是谁啊?”
有人打听了一下,惊道:“是那位!”
“哪位?”
“那位谢二小姐!”
“她不是假小姐吗?宫里竟没有降罪?”
“这好端端的,又要送回去了呢。”
宫轿在玉麟街停下,谢家三房人已经接到口谕,在府门外相迎。
海公公先下了轿子,谢琼絮紧随其后。
她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妆容也重新画过,容光焕发,除了眼睛还稍稍红肿着。
谢琼韫错愕地看着她,没想到她居然还能回来!
海公公用他绵绵的声音道:“陛下已经知道真相了。托咱家传达,谢家乃德馨之家,惦念养育之情隐瞒二小姐身世,情有可原,陛下既往不咎。
“而二小姐的郡主之位,并非因谢家家世而得,而是看中了二小姐品格贵重,立功封赏。英雄不问出处,即便二小姐非谢家血脉,也当得郡主之位。”
谢家之人,除王氏和谢容铭露出了欣喜的笑、谢老国公微松一口气外,其余人都跟吞了苍蝇一样,震惊又恶心。
“陛下说了,他甚喜二小姐纯善伶俐,足见谢家家风优良。二小姐既已经在谢家养了快十五年,与亲生女儿也无异了,有女若此,是光耀门楣之事,望谢家珍之惜之,善待郡主。”
谢琼絮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转而又化在哀凄的热泪里。
她跪在了谢老国公面前,声泪俱下。
“祖父,孙女知错了,孙女不该惶惶不可终日,以致行差踏错,给家里惹事,辱没了祖父对我十几年的教养和栽培。陛下已经教导过孙女了,孙女以后绝不敢再犯,求祖父饶恕孙女这一回!”
她哭得情真意切,海公公也帮腔道:“老国公,郡主尚年少,又是文人气性,心高气傲也是有的,况且,她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究根到底,这也并非她的错。您呐,就饶恕她这一回吧,怪可怜的。”
嘉康帝都发话了,就算心里有点芥蒂,谢老国公也只能原谅。
“我便信你一回,记住往后要谦卑行事,友爱兄弟姐妹,不可鲁莽!”
谢琼絮含泪叩谢:“孙女谨记祖父教诲!”
海公公挥手,让人把宫里安抚的赏赐抬了进来。
谢琼韫把帕子揪成了一团。
谢琼絮究竟灌了他们什么迷魂汤!怎么一个两个都上赶着饶恕她!连陛下都成了她的靠山!
她心中暗恨,脸上却滴水不漏。
谢琼絮有惊无险进宫一趟,回来在谢老国公和王氏跟前各尽了会儿孝,才回到自己的清荷院。
杜鹃和子规看她进来,连忙站好,噤若寒蝉。
两人先前并不知道谢琼絮不是谢家骨肉,只是觉得许秀春进府后大房这边就冷待了她许多,她们还为主子鸣过不平,却万没想到自家小姐是这种身份。
谢琼絮目光犀利地扫过去,看婢女们一个个低了头,冷冷道:“谢家一日还记我在族谱上,我便一日是谢家小姐;陛下一日没把我的郡主封号褫夺,我便一日是敏济郡主!听见了没!”
婢女们颤颤:“奴婢遵命。”
挥退了其他婢女后,谢琼絮把杜鹃单独留了下来。
“你去打听近日有什么诗会书会赏花会,设法帮我要到请柬,越多越好!”
她要重新拿回自己的名声,然后,再让许秀春万劫不复!
皇宫里,海公公走后,陶问清携郭匡怀进了御书房。
陶问清表明来意,将奏折呈了上去。
嘉康帝一听是邪教作案,十分重视,听郭匡怀陈述了整个案件的始末,立即道:“即刻命渝县县令封锁消息,不得将完明教之事只字外传。另传召寿王进宫,朕要当面给他下命令!”
公公领命下去。
嘉康帝看着郭匡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郭匡怀受宠若惊,规规矩矩地参拜应答。
“微臣郭匡怀,是台院七品御史。”
嘉康帝赞许地点头:“不错,够机敏,洞察细微,是可造之才。”
郭匡怀抿嘴,随即叩拜下去。
“微臣愚钝,察觉真相的其实是同去的少年状元许澄宁。”
嘉康帝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好!许澄宁!好!真不愧是朕看中的人才!朕没有看错,将来他定然大有作为!”
陶问清躬身道:“陛下慧眼识珠,许澄宁确然聪慧伶俐,见多识广,随机应变,微臣平生未曾见出其右者,也常为之汗颜。”
嘉康帝道:“待抓住完明教人,有功之臣,朕皆有封赏!”
“谢陛下!”
出宫的路上,郭匡怀明显心事重重。
陶问清教导道:“世间有智必有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再寻常不过,你莫要妄自菲薄。”
郭匡怀苦笑:“学生只是自惭,我年将而立,倍他有余,有心进取,可旁人之天赋异禀、博闻强记,我实在赶马不及,恐这辈子也不能望其项背。”
“再是三头六臂的人,也包揽不了所有事,还有许多事,是需要愚钝之人去做的。耕牛犁田,农夫插秧,你也有他做不到的事,世间需要很多像你这样的人。”
陶问清很温和地指点他,“愚钝何妨?智愚,心不可愚,足矣。”
郭匡怀心下微松:“多谢恩师指点迷津!”
陶问清笑了笑,道:“与许澄宁合作感觉如何?”
郭匡怀回忆了一路点滴,惊觉许澄宁虽然聪慧有主见、年少轻狂,却从未越过他擅作主张,这一路都是以他为主。
好通透的少年,枉他这个年岁,还要一个少年来迁就配合他。
“之前是学生狭隘了,许澄宁很好,将来必是朝廷栋梁。”
陶问清微微笑了。
“能教出一个好徒儿,燕竹生也不算一事无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