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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耸峙,大河奔流,剑虹如流星过空,撞破层云,越高山大江,日行数万里。其下的景致也变幻着,从松林翠柏到苍山白雪,四季在眼中成了缩影,各地的风土地貌以其演化万年的模样险峻离奇地彰显着它的美。
司命明明立剑于高空,却是第一次这般近地观赏人间风景。
“过去在神国之时,尘世在我眼中不过是一张山海图卷,近乎于平面,其间的景致和秘密亦一览无遗。”司命立在剑尖上,神袍如一朵迎风的黑色火焰。
她看着下方拱起的,在视线中不停倒退的地貌,轻声说着。
宁长久问:“一个没有秘密的世界,还有乐趣么?”
司命道:“会提出这样的问题的,大都是庸俗凡人,只懂凡俗之小乐趣,不识仙家之大欢喜。”
“……”宁长久对于她见缝插针地讽刺自己已然习惯,他心绪无波,继续问出了好奇很久的疑问:“一轮神国总计十三年,每位国主只镇守一年,剩余的十二年,神国关闭之时,你们又在做什么呢?”
司命神色幽幽,片刻后轻声叹息,委婉吐言:“这亦是神国最大的秘密之一,也是五百年前,人间的大妖和大修行者,愿意联合圣人对抗上苍的一大原因……我虽不敢确信,但我隐约能猜到,当初圣人让天下看到了怎样的画面。”
她不敢多言,只要话语越过了天道法则的边界,无上的劫雷便可能带着沛然难挡的规则之力降下,她有信心可以逃过一劫,但宁长久便可能被顷刻镇杀。
宁长久听着她的话语,不由抬头,望向了天空。天空澄明得宛若少女吹弹可破的肌肤,但其后若隐若现的狰狞是此刻的他无法想象的。
剑鸣之音缭绕长空。
宁长久又问:“这几日,你时常夸赞人间的美,既然喜爱,却还是不愿留下么?”
司命轻轻笑着,她不再去看下方的景致,只是道:“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真正的大美,永远高居上方……等你境界足够飞升之后,便会明白了。我欣赏这些美景,不过苦中作乐罢了。”
宁长久听着,念头悠悠。飞升么……那是他前一世的止步之处。
师尊是行刑之人。
而他现在却在奔往那里。他无法确定,自己奔往的是生还是死,但夜除曾给他的命数下了定论,除此以外,他亦无处可去。
司命看出他有心事,问道:“在想什么?”
宁长久回过神,轻轻笑了笑,转而问道:“对了,你听说过昆仑么?”
“昆仑?”司命道:“剑阁二弟子的那把剑?”
宁长久问:“我想问,世上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名为昆仑的地方?”
“昆仑传说中是天柱。”司命淡淡说道。
宁长久静静等待后话。
司命心想,昆仑的历史何其久远,那几乎是两三千年前的往事了,那时候自己尚不是神官,自己上任之后,昆仑神柱早已轰然坍塌,废墟都不知积于何处了,她哪里知道昆仑的具体历史,只知后世所有的通天之柱,都统称为了昆仑。
与其说昆仑是某种具体的存在,不如说这个名字是一种象征,是绝地天通之前的年代里,人与妖可以攀至苍天的唯一道路,是万灵野望的凝聚体。
但对于这个解释,她自己都是不满意的。毕竟她方才曾对宁长久说过,过往神官几近全知。
宁长久等不到解释,问道:“难道昆仑的秘密亦触犯天道法则?”
“嗯,你所有的疑问,多少都超越了规则的界限,若我还在神国为官,第一个斩的就是你了。”司命双手负后,话语冷漠地说着:“以后这等问题埋于心中便好,小心祸从口出。懂了么?”
“懂了。”宁长久点头,一语道破:“原来你也不知道昆仑为何物。”
“你……你放肆!”司命眉间的雪化作了火,她侧过头,愠怒叱道:“你是神官还是我是神官?总之,昆仑就是通天之物,世上一切通天之物,皆可名曰,昆仑!”
“通天之物?”宁长久心生困惑。
当年的神柱天峰早已毁去,沧海桑田的变化里,人间的许多大山亦沉入海底,最为高耸的中土四楼,亦只是越于云端,莫说是真正的苍穹,哪怕是距离那片墟海,也还有很长的距离。
“嗯。”司命眉目间尽是自信,她一本正经地糊弄道:“明白者自会明白,不明白者说再多也是枉然,你自行参悟,等哪日你突破五道,自会洞悉。”
宁长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司命问道:“你总问这些做什么?这……和你的师门有关?”
司命对于他那个神秘的师门,是有着好奇的。
宁长久轻轻点头:“有些关联。”
司命道:“你何时离开的师门?”
宁长久胡编乱造道:“约莫七岁,后来在人间遇到了一个老道士,便跟随了他,之后道士收了个小师妹,便是宁小龄了,那时候小龄远没有现在那么可爱乖巧,伶牙俐齿得很。”
司命心中好奇,不解问道:“你这般根骨天赋,世所罕见,你师尊不将你收为内门弟子,言传身教,竟将年仅七岁的你放养尘世,任由老道士坑蒙拐骗,浪费大好光阴,直至十六岁才开窍?修道前程可就这样耽搁了啊。”
宁长久自嘲地笑了笑,道:“说来惭愧,师门之中,我的天赋根骨可能只能排第七。”
司命问:“你们师门一共几个弟子?”
宁长久道:“算上我七人。”
“……”司命沉默片刻,她闭上眼,对于宁长久这般说辞并不相信。莫说凡尘,哪怕是神国胎灵母井中孕育的生命,也有极多的残次品,宁长久这样的,放在神国中亦是各方面皆凤毛麟角的存在……当然,还是远逊于应命而生的自己。
“哼,你的师父眼光也太差了些,好端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竟当做是废石弃了。若我是你师父,定将你修道之路上的一切都推算并安排明白,然后为你选择最优之路。”司命讥讽道。
宁长久不知如何解释……前世师尊确实是这么对自己的,哪怕是婚约都安排妥当。
宁长久道:“我也不知道师父到底是怎么想的。”
司命笃定道:“你那宗门还是不要回去了,他们见了你如今的成就,说不定会心生嫉妒,反而害你。”
宁长久不知如何回答。如今白藏在上,他哪怕信任司命,也不可能将有关于不可观的一切和盘托出,只好模棱两可道:“我入尘世之后,师门
十几年也未有消息的。”
“恐怕已经把你忘了。”司命淡淡道。
“也许吧。”宁长久说道。
司命轻轻摇头,将心中那隐世之宗的地位更拉低了些。
“不过反正也闲来无事,你与我讲讲你的宗门吧。”司命说道。
宁长久想了想,用通俗易懂的话语道:“大师姐喜青裙,管着宗中的书阁与律令。”
“书阁讲究静,律令讲究严,这两者岂可混为一人,看来你们观中实在缺人,算了,不必说了,听起来也不像正经宗门,难怪出了个你。”司命听着,轻轻摇头。
宁长久对于她对自己的嘲讽倒不在意,他只是偶尔看一看天空,担心着会不会有规则之外的天雷劈下来。
天空平静……幸好,师尊似是宽宏大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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