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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蝉鸣喧嚣。
环瀑山峰顶,如缕的云气似悬挂蓝幕上的剑舟,向着远处徐然推去。
这几日里,暴雨又洗过了几轮,燥热还在延续着,宗主殿后开凿出的池子蓄满了水,陆嫁嫁时常沐浴其中,缓解一整日的疲惫。
五道仙体无垢,肌肤与水相映,反倒像是永不凋谢的仙蕊。
邵小黎也从未懈怠,她所修的功法是当初断界城里师尊传给她的,她尚不知这功法名字是什么,只觉与神通相契。
宁长久则在殿前打坐,肉身如钉子般钉在地上,精神则缓缓升空,结合着太阴之目俯瞰周身寰宇,逐渐忘我,入神人尸坐天地之境。
他的境界稳步提升着。
他多次破境之时,所感所悟,并不是自己向着修道的更高处艰难行进,而是某一个背影就立在高处,他要回到那里,和影子融为一体。
渐渐地,天上白云逆转,山崖瀑布倒流,此间一切天象皆以他为中心,以他的精神意念循环斗转。
陆嫁嫁从潭影青翠的池间缓缓起身,水珠滚落,坠入池间,清秀的背影落在里面,好似晴日当空时离奇的幽然月色,她披上衣裳,玉带轻系,赤足回殿,殿中,修行着的邵小黎身侧有一条若隐若现的河流奔腾翻滚着,宛若萦绕周身的彩缎玉带。
宁长久的肩头上,三足金乌轻轻飞来,绕身而鸣。
如今,哪怕是这头意识混沌的金乌,似也认清楚了这山头上谁是老大。
陆嫁嫁不由自主地想起宁长久以金乌为自己锻剑的岁月,目光悠悠,只是岁月不能似天上白云一样逆流。
陆嫁嫁于殿中小憩了一会儿,消解这几日的困乏,宁长久打坐调息结束之后,意识从天穹上飘回,他的身子似也轻盈了许多,踩阶上山入殿,皆似无根浮萍于水中飘浮打转。
“今日前往南荒么?”陆嫁嫁怕惊扰小黎修行,聚音成线问道。
宁长久感受着山间日益稀薄的灵气,轻轻点头:“嗯,金乌神国中的灵气基本消耗得差不多了。”
在陆嫁嫁身边振翅飞动的金乌,翅羽上的金芒也明显黯淡了些。
陆嫁嫁伸手逗弄金乌,道:“也是,我们这金乌也是小姑娘,不能亏待了。”
“嗯?”宁长久神色微异,“先天灵不是并无性别么?”
“你不知道?”陆嫁嫁也觉奇怪,解释道:“当初师尊邀我入梦,与我讲了你当年射日的故事,天生九日,你射落八个,最后一只金乌女王臣服于你,化作了你的先天灵。”
“女王?还有这等事……”宁长久看向金乌的目光变了些,他心想,这样的话神话逻辑就可以补充得更加完整了。
金乌是当年自己的金箭之灵,如今三千五百年过去了,这只金乌应是幸存至今的最后一箭了。
没想到它竟有雌雄之分,倒是一直没看出来……明明自己过去还抓起来认真研究过的啊……
陆嫁嫁眉尖微蹙,“你又在想什么?”
宁长久无辜道:“我还能想什么?”
另一边,邵小黎调息完毕,若隐若现的河流随着她的眼眸睁开流入了双眸里,眸光在明亮之后重归冷寂,宛若长河冰封。
“师父要走了吗?”邵小黎揉了揉眼睛,问。
宁长久点点头,“嗯,我会尽快回来的。”
邵小黎起身行礼,一板一眼,道:“徒儿恭送师父,师父一路平安呀。”
宁长久笑着点头,他伸出手,触及金乌,金乌化作金色的流光飞回,他伸出手,于殿中随手抓了把剑,剑嗡然一鸣飞至身前,宁长久以指轻点眉心,眉心洞开,名剑化作银光纳入了体内。
宁长久要起身出殿之际,陆嫁嫁忽然起身,“等等。”
宁长久停步回神,却见陆嫁嫁缓缓走到他的身前,足尖微踮,倾身一吻,宁长久还未反应过来,便觉柔软贴近,雪瓣相压,微热的夏日转而清凉,其间更有芬芳袭人。
邵小黎在旁边看得吃惊,心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怎么可以当着自己的面……
“这是雪瓷要我带给你的。”陆嫁嫁湿润的嘴唇抿起,露出微笑。
宁长久心中微动,不由自主地看了邵小黎一眼。
邵小黎吃惊之余神色还有些委屈,心想司命太过分了,竟还剽窃自己的创意!
“嗯……谢谢雪儿了。”宁长久也有些不好意思。
陆嫁嫁模仿着司命微冷而清媚的语气,道:“雪瓷姐姐还说,接下来几个月妾身无法相伴在侧,还望夫君不要怪罪呀。”
“妾身?”宁长久微怔,想象着雪瓷清高冷傲的模样,摇了摇头,道:“这真是她说的?雪瓷她怎会这般乖顺……”
陆嫁嫁眼眸眯起:“得了便宜还想卖乖?”
宁长久笑道:“我哪里敢。”
他与陆嫁嫁和邵小黎道别,心中怀念着一头彩虹长发的司命,驭剑出山。
此刻他的身影是无形的虹光,他于四峰打了个转,然后猛地升空,将断片般的层云撞成了鱼鳞般的絮状。
剑气掠过高空,向南飞去,不消半柱香的时间,他便越过了深渊旁的部落群,来到了南荒之中。
南荒广袤无垠,尽是参天古木,陡峭山崖,深涧幽谷,其间地势复杂,许多山脉的形状都颇为诡异,非自然形成,更像是上古神明战斗的遗迹。
当初叶婵宫以月为剑,一击斩杀鹓扶,使其神国沉落此方地底。神国虽然无形,但空间的弯曲应是对南荒造成了挤压,南荒大体是向着中间凹陷的,形成滑坡般的庞大山谷,而山谷最中央,反倒有上千座山峰高高耸立,宛若巨岩之剑对空拔起,好似古神的圣塔,吸引四方的朝圣者。
宁长久一袭白衣,虹光落到林间低洼的水池边,悄然无声,似一片无意穿林的风,甚至没有惊动塘上蜻蜓。
大雨之后,古木宽大的叶子还蓄着雨水,随着风掠过上头,雨一遍遍地在昏暗的层林之间洒落。
万千雨珠澄澈,皆没有照出宁长久白衣之影。
南荒间的诅咒持续了几百年,根深蒂固,此刻哪怕解除,林间依旧浮动着微微
的怨气,靠着外缘的树木还算笔直挺拔,越往深处,那些树木皆似一个个吞食了怨气的恶鬼,东倒西歪,半死不活,却又出奇地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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