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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家后堂。
叶千然对这里再熟悉不过，每一处的摆设都了然于心。
自七岁起习武，指导过他的长辈不下十几位，练自家剑，练江湖剑，仿佛他投身叶家，就注定和剑术脱离不了干系。
西北苦寒，常年积雪，供家中弟子习武的后堂又摆满了武器，小时候每次进来，叶千然都感到一股寒彻入骨的凄冷。
从出生起，叶千然就没出过天山一带，忽然间要下山寻剑，心中反而生起了几分舍不得。
雪落枝头，新雪来不及扫，在地上铺满薄薄的一层。
“起！”
叶千然身形乍变，右手边的武器架上一柄长剑应声而出，精准无比地落在叶千然的手中。
剑锋划过，平地生风。
满地的积雪随剑气卷入空中，宛若雪中蛟龙，游荡在半空中。
“叶家剑术重实战轻观赏，爹一直不让你学习那些花哨的剑法，是想让你的心沉下来。剑客出剑，不能是为了搏人眼球，为天下出剑，为百姓出剑，哪怕是为心中出剑，总归是要有个念头的。这股念头没了，剑也就失去了生命，成了死剑。”
叶肃了了前面的事情，在叶千然不注意的时候走到了他身边。
“爹！”
雪浪被顺势一推，奔去了院外。
“现在想想，也该让你学上一招半式，初入江湖，用来吓唬吓唬人也好，能省去不少麻烦。”
叶肃拍拍叶千然的肩膀，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爹，无痕是初代老祖的佩剑，放在剑池有几百年了，那么多武林高手想观摩这把剑的威力，都被家中高手挡下。为何今日会无端失窃？”
“你小子，明明看到了地上的血迹却不做声，跑着来问你老爹是吧？”
叶肃看着叶千然的眼睛，不用他说也知道了答案。
“来人武功高强，你爹我带着家中的几个外姓高手，一口气追出了二百里，最后还是跟丢了。在这天山雪域，少有人能比我们叶家人更能适应这里的环境。此人能摆脱我们的追击，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天山附近的人士，要么是个绝顶高手，境界修为都甩下你老爹一大截才对。”
“爹这样的高手，也有这样的感觉？”
“你爹我算什么高手，一个不成器的长子罢了。叶家的名誉还得靠你争回来了，爹是老了，年轻时也不见得有多惊才绝艳，老了老了，更显得一无是处了。”
“爹……”
叶千然从未听父亲说过这样的话，无痕的被盗，很有可能毁坏爹的心境。
“不谈这些了，用不了几日你就要走了，爹教你一剑。在外面不比家里，杀人容易，被人杀也容易。以你的武功，对付一些江湖草莽，不成问题。棘手的是他们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要是被人盯上，那就麻烦大了。这也是为什么我叶家多年不曾踏足中原武林的原因，无非是人情二字比剑术更难学习。”
叶肃说罢接过了叶千然手中的铁剑，天上的小雪还没停，又给地上铺了一层白纱。
“这满地的雪，扫走容易，推到别处也不难，可想聚在手里，就没那么简单了。”
叶千然目不转睛，父亲临走前的指点，肯定不是无端起意的。
“叶家立足天山数百年，走出了数位剑道天才。世人学剑，多追求极致的杀意，而有一位老祖，反其道而行之，独以绵柔见长。”
叶肃的身形看似随意，实则对内力要求极高，短短十几息过去，叶肃脸上就挂满了全神贯注的神色。
“停剑，走剑……”
“回剑不回身，回身必有变……”
“轻如初冬雪，重若千斤担，一剑担之！”
叶肃手里的长剑慢慢失去了本色，取而代之的是无暇的雪白。
看似随意的招式，实则是在用内家功法在剑上聚雪。
一旁的叶千然一招一式也不敢看漏，整个人也代入了到了父亲的位置上。
如果下一剑是他来出，会是怎么样的做法。
“你此行下山，江湖上没有几个人知道你的身份，算是可以帮你免去不少麻烦。但行走江湖，终归是难避免一些纷争，不到万不得已，莫要轻起杀机。这套剑法名叫扶月，本是教给家中女子的，今日传授给你，能学到几分，就看你的悟性了。”
叶肃猛一收剑，剑上的雪突然没了依托，在空中停滞了一瞬，然后纷纷落向地面，在地上形成一把剑的模样。
“孩儿铭记在心！”
叶千然还在细细品味招式里面的剑意，被叶肃打断，显得有些仓促。
“收好这封信，把他送给天宝寺的玄清大师。切记不能让任何人经手过这封信，一定要亲自呈给他！”
“孩儿明白！”
叶千然谨慎地接过信封，用手弹去上面的雪花，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
“临走前去剑池取把趁手的剑，这是叶家的规矩，剑归人回，不要忘了。”
叶千然是嫡长子也不能脱离传统，叶家人想下山，必须按这个规矩。
剑不回山，就等同于人死在了外面，死后也不能入祖祠。
可能叶家后来极少让人下山，也正有这个原因。
“是。”
叶千然告别了父亲叶肃，转身长出一口气，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苦恼。
日思夜想的江湖，就要和他见面了。
“等等！”
“爹还有事？”
叶千然心里竟然还有些期待这一声呼喊。
叶肃把剑放回了架子上，走过来的步伐略微有些沉重，像是个农家老汉，不像是剑法独绝天山的叶家家主。
“赶今天雪小，上街上买点你娘爱吃的点心，去后山看看她。”
“爹也一起去么？”
“你娘不想见爹，让你下山寻剑，估计更不想见我了。你一个人去吧，爹还有事情要做。”
叶肃不等叶千然答复，一个人走出了后堂，奔小门出院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