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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油腻了,我是问输赢,没说棋风,按照你的说法,我还比绣虎下棋霸道呢,有意思吗?”
“君璧与先生对弈,各有胜负。”
“小子贼精,养望术比棋术更高。邵元国师教出了个好弟子。”
“该得的,一毫一厘别少我,不该得的,给了我也会还。”
“怎么还?当那人心、名望是钱财啊,油腻油腻,小小年纪老道得油腻,为人处世更油腻。”
“规矩之内,我问我心,我行我事。”
“你去剑气长城,初衷不是为了郁狷夫吗?是心灰意冷,知难而退了,还是犹不死心,打算放长线钓大鱼?此问可不好答,要么是你小子承认自己居心叵测,要么是承认你家先生心太脏,棋盘外落子都是下黑手,所以不如我帮你找个理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不是就比较斯文了?”
老人攥着一枚冻如凝脂的玉石手把件,薄意雕刻,下刀极浅,唯有两处篆刻较深,皆是印文样式,一为“玉璇”,一为“琢”字。
呵了口气,换成双手紧握,轻轻拧转,然后又习惯性往脸上蹭了蹭。
林君璧对此视而不见,说道:“郁狷夫看不上我,我与郁清卿不合适。”
郁泮水讥笑道:“傻姑娘怎么看上的陈平安?”
林君璧反问道:“郁狷夫为何会看不上隐官?”
郁泮水眯起眼,抬起手腕,轻轻虚握,下一刻手心就多出一枚印章,再以双指捻住。
印章边款:石在溪涧,如何不是中流砥柱。绮云在天,拳犹然在那天上天。印文则是:女子武神,陈曹身边。
郁泮水问道:“你下棋,就是输给此人?知不知道他是谁?”
林君璧说道:“郁先生知道就好。”
郁泮水提起手中另外那玉把件,说道:“你骂这家伙几句,我将此物送你。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说你不说,怕什么。提醒一句,我手中把件,可是水绘园故物,等于半座水绘园,别说你需要,就连你家先生都不会嫌弃。”
此物出自老坑福地,这种奇石田黄,是老坑福地的山根精华所在,是福地的特有之物,价值连城,一两老坑石一两谷雨钱,更有那“天下印章砚台,半出老坑福地”的说法。
是个出了名财源滚滚的上等福地,给那符箓于玄山门的一座下宗宗门掌控。
符箓于玄,一山五宗门。手握一座上等福地、一座小洞天和两座中等福地,其中那座云梦小洞天,有那青草湖,光是蛟龙窟就有数座,水裔精怪更无数,尤其难得的是天生性情温驯,最被山上仙子喜欢。
归功于浩然天下那些杂乱不堪的山水邸报,为仙子们评选出了众多山上必备物件,什么龙女仙衣湘水裙,十二颗虬珠起步的“掌上明珠”手串,一把白帝城琉璃阁炼制的梳妆镜,一幅被誉为“下一等真迹”的临摹云上贴或是花间贴,流霞洲玉春瓶,斜插一枝来自百花福地的梅花……
那于玄能不有钱吗?符箓能不多吗?
便是郁泮水这个手握玄密王朝的财库的郁氏家族,都要自愧不如。
这会儿“现身”自家花园的那位皑皑洲刘大财神,曾经主动开价,要与符箓于玄购买半座老坑福地。据说当时刘聚宝身上带了一堆的咫尺物,里边满满当当都是谷雨钱。除了堆积如山的神仙钱,刘氏还愿意拿出自家绿荫福地的一半,送给于玄。
于玄没答应就是了。
说你刘聚宝有钱又如何,可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说到底,什么半座老坑福地、半座绿荫福地,什么刘聚宝送钱给于玄,都是表面功夫。类似山下世族的一桩联姻。
其实皑皑洲刘氏,不过是要再抱一条大腿,当然双方确实可以一起挣长远的大钱。
一方挣钱一方亏钱的买卖,做不长久,只是一条“流水”财路,说走就走,说没就没。
林君璧好似早有腹稿,毫不犹豫,背稿子一般,还真就骂了一通“崔东山”。
郁泮水哈哈大笑,十分快意,将那手把件丢给林君璧,林君璧收入袖中,说道:“可惜未能解石为一枚方章。”
郁泮水转头说道:“回头你告诉那绣虎。”
一个清冷嗓音响起,“奴婢领命。”
林君璧始终目不斜视,置若罔闻。
关于这位郁家老祖的传言,太多。性情不定只是其一。
郁泮水突然问道:“那个年轻隐官,真能让你林君璧都要佩服?”
林君璧点头道:“不能为之,心神往之。”
郁泮水笑道:“咱俩手谈一局?”
林君璧说道:“输赢都由郁先生说了算。”
郁泮水抖了抖手腕,将那枚印章放回原处,起身道:“走,去瘿柏亭杀一局去,小子口气贼大,说得好像能赢我似的。”
京城渡口那边,裴钱和郁狷夫一起乘坐仙家渡船去往皑皑洲,阿瞒站在观景台栏杆那边,痴痴看着一座恢弘京城变成巴掌大小,芥子大小,最终消失不见。
裴钱问道:“你先补上昨天欠下的练拳,不然你要还我一颗雪花钱。”
孩子只是踮起脚尖,始终望向远方大地。
裴钱也不恼火,更无责骂,只是说道:“按照约定,连续两天不走桩,还我一半雪花钱,一旦总计有三天不练拳,全部还我。”
那个孩子这才含糊不清说道:“再看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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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灵均走渎,终于在那春露圃附近的大渎入海口,成功离开一洲山河气运的镇压束缚,声势浩荡,一条庞然大蛟,有如龙入海,掀起滔天巨浪。
只是陈灵均刚要趁势再咬牙前冲千百里,不曾想微微扬起巨大头颅,只见那远处海面上,一袭青衫,双手负后立船头,十分潇洒,然后在大浪之中,立即打回原形,术法乱丢,也压不住水运汹汹导致的惊涛骇浪,这让陈灵均心一紧。
大渎邻近入海口的沿途两岸数千里,都已经有几家仙师帮着镇压水势,不至于蔓延上岸,免得伤及无辜,不曾想临了,还是有条运道不济的漏网之鱼,陈灵均瞧见了那个最终呆若木鸡的年轻仙师,陈灵均一个发狠,晃动那条血肉模糊可见白骨的蛟尾,更改轨迹,撞入大海深处,整个头颅砸在海床上。
石,崖,桥,堤岸,一切陆地之属万物,皆是蛟龙之属,走江的无形大道阻拦,蛟龙走江,讲求一个一往无前,疯狂汲取水运,洪水滔天,走得越快就越轻松,陈灵均却一路走得磕磕碰碰,一鼓作气支撑至此,终于彻底衰竭,若非那一叶扁舟拦路,其实陈灵均还能冲出去最少千里海域,陈灵均晕乎乎晃动头颅,事已至此,再走海就毫无裨益了,忍着全身剧痛,凝为人身,从方寸物当中找出衣物穿戴在身,背竹箱手持行山杖,摇摇晃晃踏波而行,去找那只落汤鸡,环顾四周,见那落汤鸡,上半身趴在倾覆的小船上,大呼道:“好大水,咋回事?!”
见那人无事,陈灵均松了口气,然后悲喜交集,一个忍不住,就嚎啕大哭起来。
老子这辈子再也不走水了,谁说都不成。老爷发话都不成!
只是嚎了几嗓子后,陈灵均一屁股坐在水面上,又笑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走渎总算成了嘛。也就是贾老道、白忙这些好兄弟们都不在身边,不然这会儿陈灵均能拉着他们一起把一条济渎当酒水喝完。
陈灵均立即抹了把脸,见那位瞧着只是洞府境的练气士,好不容易将小船翻转过来,正蹲在那边,用双手倒水入海,大概是先前以蹩脚术法抵御巨浪,耗尽了灵气。
陈灵均心中确实有些愧疚,好好赏着景,就成了落汤鸡。
云海之上,李源捂着额头,“我这灵均兄弟,走水走水,是不是脑子都跟着进水了,哪有这么走渎的。”
走渎成功,竟然就只是让一位金丹境蛟龙之属,只是元婴初生,而不是李源与沈霖最早预期的元婴瓶颈。
元婴初生,与那元婴圆满,对于修道之人而言,哪怕同一境界,其实已算天壤之别,对于境界攀升更加艰难的蛟龙之属,两者更是悬殊,而且走渎这种事情,能一而再再而三吗?机会没了,这辈子就都没了。原本按照这位龙亭侯与灵源公的推衍,陈灵均只要走渎成功,最坏的结果,都是元婴圆满巅峰境,运气好些,直接破开元婴瓶颈跻身上五境,都不是没有可能。
愣是给陈灵均扑腾出个当下惨淡光景。
李源已经开始担心自己的前程了,陈平安不会到时候迁怒自己的护道不利吧?
南薰殿水神,如今的济渎灵源公,沈霖,与龙亭侯李源并肩而立,她笑道:“我倒是觉得这样不错。开始有些理解陈平安为何愿意如此照顾陈灵均了。”
李源还是替好兄弟心疼那份大道折损,“当个好人,实在太花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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