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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九章 那个一【8 /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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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灵均对此也无所谓,先以心声与那头青牛试探性问道:“这位道友,听不听得懂我说话?要是听得懂,就点个头啥的。”

毕竟少年道童先前称呼了一声“道友”,说不定就是个修道有成的精怪,可不就是同道?

见那头青牛无动于衷,陈灵均彻底放心,原来是个还没开窍的晚辈,哈哈,对牛弹琴,对牛弹琴了啊。

由此可见,这位骑在牛背上少年的道法,定然高不到哪里去。

不然山巅的仙家坐骑,没个中五境修为和炼形神通,谱牒仙师好意思带出门?

这才与那少年道童提醒道:“过客道友,你这坐骑不会跑了吧?撞着了路人,可就不好了。赔钱事小,还要吃官司的,尤其是撞了小镇百姓,即将入秋,留在县城这边没挪窝的老百姓,很快就要忙得很,哪怕收了笔钱,可耽误了秋收,又挨了顿皮肉苦,终究不美。”

少年道童笑道:“道友先前不是说在整个北岳地界,你的名头都很响亮吗?”

陈灵均白眼道:“帮朋友,再讲讲义气,咱们也不能胡来啊,怎么也该占点理吧,真要撞了人,那就是咱们理亏了,对方愿意拿钱私了,你没钱,我当然可以掏钱,不谈什么借不借还不还的,可人家要是非要拽着你去县衙那边说理,我还能如何,县令又不是我儿子,我说啥就听啥。”

道童点头,缓缓道:“有道理。”

就仨字,结果少年还故意说得慢悠悠,就像是有,道,理。

陈灵均听得头疼,摇摇头,叹了口气,这位道友,不太实在,道行不太够,说话来凑啊。

道童翻身下了青牛背,问道:“你跟那位陆掌教有过节?”

陈灵均嘿嘿笑道:“我跟他能有啥过节,那么个远在天边的老神仙,境界有真珠山那么高,道法有龙须河那么长,我这小胳膊瘦腿的无名小卒,高攀不起。”

少年笑问道:“可曾晓得自己的本来面目?”

陈灵均犹豫了一下,摇头道:“天生地养,没爹没娘的,谈啥本来不本来的。”

少年站在原地,说道:“道友这个说法,颇有意思。单刀直入,直指心性。”

陈灵均乐了,“哈,道友你一个游方道士,咋个说些佛家语,也不担心自家祖师爷怪罪?道友,为人要心诚啊,哪怕祖师爷听不着,还是要悠着点。”

少年一笑置之,又问道:“你家那位老爷,就不帮你查查,寻宗问祖?百姓人家,对待此事,尚且有那家谱族谱,更何谈道友这样的修道之士。点几炷香,在路边烧点纸,就当遥敬祖荫也好。”

陈灵均又开始忍不住掏心窝子言语了,“一开始吧,我是懒得说,自打记事起,就没爹没娘的,习惯就好,不至于如何伤心,到底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儿,经常放在嘴边,求个可怜,太不豪杰。我那老爷呢,是不太在意我的过往,见我不说,就从不过问,他只认定一事,带我回了家,就得对我负责……其实还好了,上山后,老爷经常出门远游,回了家,也不怎么管我,越是这样,我就越懂事嘛。”

“你觉得天底下最大的山水相依,是什么景象?”

“想这玩意儿做啥,有锤子用嘞。道友,你给说道说道?”

“浩然九洲,像不像浮出水面的九座山,或者就只是一座山,只是被四海环绕?”

陈灵均闻言点头,还真有那么点意思,大笑道:“道友这个说法,一样颇有学问啊。”

陈灵均踮起脚尖,偷偷拍了拍一根牛角,“我家有个山头,四季如春,漫山遍野的奇花异草,甘甜青草茫茫多,管够。”

青牛微微摆头,好像看了眼那个青衣小童。

陈灵均点点头,欣慰道:“一听到吃,悟性就来了,是好事,以后说不定真可以修行仙家术法。”

少年道童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青牛背脊,示意收一收脾气。

此次游历这座小镇,他是追本溯源,看一看到底何为一。

从河边去了一座龙窑的那个僧人,是想要知道那个一,是怎么成为一的。

至于学塾外边的老夫子,则是想要知道这个一,要往哪里去。

好个画地为牢万余年的青童天君,竟然不惜以火神阮秀和水神李柳作为皆可舍弃的障眼法,最终步步为营,环环相扣,瞒天过海,竟敢真能让原本没有半点大道渊源、一位面目崭新的旧天庭共主,成为那个一,即将重现人间。

泥瓶巷陈平安,那个靠着吃百家饭长大的少年,如果此后没有意外,最终就有最大可能,成为那个一了。

绝非一开始就是如此。

杨老头就像亲手悄然打散了那个一,然后任由小镇甲子之内的所有人,去争夺那个一,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争夺此物,哪怕是阮秀和李柳这样的神灵转世,一样有机会。一切命好的,命薄的,命硬的,谁都有机会,人人有份。

阮秀,李柳,李希圣,李宝瓶,窑工娘娘腔男子,杏花巷马苦玄,泥瓶巷宋集薪,真龙稚圭,李槐,刘羡阳,顾璨,赵繇,林守一,苏店,谢灵……

所有人都悄无声息,不知不觉身在此局中。

再加上骊珠洞天本就错综复杂的极多脉络。

正因为如此,才会天机不显,无迹可寻。更何况前有齐静春,后有崔瀺……

陈灵均看着那个少年道童,问道:“咋回事,走神啦?还是不好意思让我帮忙带路,瞎客气个啥,说吧,去哪里。”

道祖笑道:“你家那位老爷,很厉害啊,有机会是要见一见。”

陈灵均拍了拍少年道童的肩膀,然后满脸得意洋洋,叉腰大笑道:“道友说废话了不是?”

一位老夫子笑着来到青衣小童身边,拍了拍陈灵均的脑袋,笑道:“跟道祖说话,别没大没小。”

陈灵均一手拍掉那个老夫子的手,想了想,还是算了,都是读书人,不跟你计较什么,只是笑望向那个少年道童,“道友你真是的,名字取得也太大了些,都与‘道祖’谐音了,改改,有机会改改啊。”

少年道童笑道:“道祖又不是名字,只是一个别人给的道号,我看就不用改了吧。”

那个中年僧人跟着出现在了大街上。

陈灵均一时语噎,看了眼远处的僧人,再抬头看了眼身边满脸慈祥笑意的老夫子,最后望向那个少年道童,陈灵均深呼吸一口气,一个扑通跪地,双手合十,高高举起,默不作声,真不是他不讲礼数,而是这仨,先敬称哪个才是对的?好像先喊谁,都不对啊。不管了,先磕九个响头为敬,就当给每人磕三个,反正三教祖师你们就不用计较这点小事了。

老夫子双手负后,说道:“要我看啊,事已至此,何况暂时来说,其实也还是没个定数的,所以见就别见了,还不如直接去旧天庭遗址忙正事,世间事就留给人间人。”

道祖笑了笑。

至圣先师也笑了起来。

陈灵均嗑完头,悄悄抬头,发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他娘的不管了,再磕九个,不,十八个响头!

中年僧人看着牌坊楼那佛家语的匾额,莫向外求,再看了眼神仙坟那边,双手合十,佛唱一声,行愿无尽。

道祖看了眼杨家药铺后院的一间屋子,有封信,是留给陈平安的,信上边就一句话,可曾吃饱?

老夫子叹了口气,好个齐静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