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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了我们米郎。
难怪先前每每见之,玉树临风的米剑仙,都难掩一身的落拓萧索。
而米裕的真实心态,再简单不过,我就是个酒囊饭袋。我不行,我不配。
“快看快看,米剑仙今天心情极好呢,都愿意与人对饮,小酌怡情了。”
“我家米郎,走路时单手负后、一手双指捻酒壶的模样,真是潇洒死个人了。”
“能与米剑仙同桌喝酒的,到底是谁?”
“管他什么身份,只要不是女子就好。”
之前皑皑洲刘财神参加青萍剑宗典礼,大手笔,直接送出了一条桐荫渡船。
桐荫虽非跨洲渡船,但是载货量,犹胜上宗落魄山的那条翻墨龙舟。
如今这艘桐荫就代替风鸢渡船,停泊鱼鳞渡,都快成为一座独属于米裕的剑仙私宅了。
今夜在渡船二楼甲板上,米裕摆了一张桌子,搁着两壶酒,同桌饮酒的冯雪涛,亲自下厨,炒了几盘凉碟下酒菜。
野修出身的冯雪涛,有一点好,也能讲究,更能将就。杂七杂八的手艺,都会一手。
冯雪涛打趣道:“看得出来,米剑仙在这边很受欢迎。”
米裕苦笑不已,自嘲道:“青秘道友若是亮出身份,只会比我这个废物更受欢迎。”
冯雪涛无奈道:“算了吧,如今我的名声,算是在这桐叶洲烂大街了。早知如此,不会答应姜道友当什劳子的玉圭宗供奉。”
这位皑皑洲飞升境野修,道号青秘,一身蟒服,白玉腰带,腰间别了一枝铁锏。
先前跟着姜尚真去过一趟大名鼎鼎的落魄山,离着冯雪涛只有几步路远的地方,有个黄帽青鞋的青年,还有一个两颊酡红的貂帽少女,被姜尚真道破他们双方境界之后,自身就是飞升境的冯雪涛,被吓得不轻。
返回桐叶洲,又跟着姜尚真去了一趟玉圭宗祖师堂,流程简单至极,就成了记名供奉,只是冯雪涛发现人人看他,眼神古怪。
冯雪涛还是到了那座云窟福地,独自外出散步,才知晓其中缘由,如今一洲山上,都在沸沸扬扬说自己。
外界都说是受姜贼的盛情邀请,冯雪涛才肯自降身价,担任玉圭宗供奉,毕竟他的修为比宗主韦滢还要高一境。
关于此事,传得有鼻子眼睛,都说那姜尚真死皮赖脸,与冯雪涛跪地磕头,磕得满头鲜血,都快把脑袋磕掉了。
而冯雪涛当时提出的条件之一,很野修,很男人,在那云窟福地,每天必须都得有女子服侍,替冯雪涛暖被窝。
倒也合情合理,既然能跟那个村村都有丈母娘的浪荡淫贼姜尚真,混在一起,冯雪涛不好这一口才叫奇怪吧。
在家乡皑皑洲,当了那么久的山泽野修,冯雪涛都没混得如此不堪,就算他再不把名声当回事,总不能全无脸皮吧。
米裕当然听说了这些小道消息,乐得不行,只是当事人就坐在对面喝酒,嘴上还是要客气客气的,就与避暑行宫那拨年轻人借来一个道理,“看看纸上‘自由’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就知道自由不自由了。”
冯雪涛点点头,端起酒碗,“这句话说得好,值得走一个。”
米裕提碗与之磕碰一下,各自喝完,说道:“那件事,有劳青秘道友多跑几趟了。”
开凿大渎一事,从前期结盟到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组建起祖师堂,前期进展可谓顺风顺水,开了个好头。
不料蹦出个乱砸符箓的搅屎棍,导致人心涣散。无论是求财,还是混口饱饭,总不能送了性命。
为此米裕,两位家乡老剑修,邢云和柳水,还有太平山黄庭,中土铁树山那位道号龙门的仙人,甚至就连镇妖楼青同,都暗中出动了。
结果就只有黄庭一人,碰运气撞见了那厮,即便如此,黄庭仍是无法将其当场斩杀。对方运道之好,才是最可恨最可怕的。
两道身影飘落在桌旁,米裕赶紧起身相迎。
裴钱抱拳笑道:“米首席,青秘前辈。”
冯雪涛笑着点头,还礼道:“见过裴宗师,崔宗主。”
裴钱从咫尺物中取出一只棉布包裹,递给米裕,解释道:“是小米粒让我转交给你的,里边鱼干,瓜子,果脯,都有。”
米裕心情大好,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如果不是崔宗主也在场,米大剑仙真想今夜就卸任了青萍剑宗的首席供奉,先斩后奏,明天就可以赶往落魄山。
骂我撂挑子?只管骂去,保证不还嘴,反正我米裕何时能够肩挑重担了?
崔东山笑眯眯伸出一只手掌,在米大剑仙肩头拂来拍去,“米大剑仙,大材小用,肩头担子还是轻了。”
米裕都不知道如何还嘴。
崔东山嬉皮笑脸道:“亏得米大剑仙是自己人,不舍得骂我,不然设身处地,换成我来骂,肯定要来上这么两句,‘少年长得这么俊俏,可惜不是个哑巴。’‘本剑仙要是一剑没把你打出屎来,都算你没吃饱。’”
米裕到底是米裕,拿着那只包裹,心情依旧很好。
隐官大人除外,但凡有人能够用言语恶心到我米裕,就是我修心不够。
崔东山朝米裕晃动手掌,笑道:“米首席,给你个放个假,一个月好了,准你回上宗,找小米粒顽去。”
米裕大喜,“当真?”
崔东山反问道:“你不当真,那就当假?”
米裕笑道:“当真必须当真。”
崔东山笑道:“我还姜尚真呢,押不押韵?”
裴钱提醒道:“差不多点得了。”
崔东山双指并拢,念念有词,片刻之后,便有两条椅子晃晃悠悠“走来”,在桌旁“站定”。
裴钱伸手扶额,实在是没眼看。
骊珠洞天的年轻一辈,不知是谁率先提出的说法,逐渐被浩然天下公认为“开门一代”。
作为年轻隐官的开山大弟子,一位极为年轻、却能早早扬名金甲洲的止境宗师,裴钱当然也在此列,且在前列。
裴钱刚落座,就重新站起身,“我要去趟莲藕福地。”
崔东山眨眨眼。即将破境?
裴钱点头。破境!
落魄山中,青衣小童跟黑衣小姑娘都不困,坐在竹楼那边的石桌,嗑瓜子,就是双方以瓜子磕碰一下,如酒碗磕碰,再嗑瓜子。
在那从来不锁门的宅子,老厨子躺在藤椅上边,做了一场梦,见到一支凤簪之上,停着,也可能是黏住了一只蝴蝶。
山脚那边,郑大风长夜漫漫孤枕难眠呐,抓耳挠腮的,念叨着不能够啊,自己那一手欲擒故纵,耍得何等炉火纯青,难道书上写的招数都是骗人的?隔壁道士仙尉正在书斋内挑灯夜读,是一本再正经不过的道书,也是极少数仙尉能够看得懂的一本书,道士手指偶尔蘸了蘸口水,轻轻翻过书页。道士与书中文字一见如故。
一艘流霞舟上边,陈平安躺在床上,睡得很沉,鼾声如雷。
他就连睡姿都是那么规矩,双手叠放在腹部,下意识抿着嘴唇,微微皱着眉头。
宁姚坐在床边,她微红着脸,睫毛微动,喃喃低语一句,伸出手指,她动作轻柔,替他舒展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