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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狗哈哈笑道:“想叛出……离开羽化山,也不是难事,我趁着无需为山主护关,抓紧走一趟天外,去见于玄,帮你说几句好话,准你留在落魄山修道就是了,几十年百来年,等到哪天你跻身了飞升境,再回羽化山,到时候重新恢复道士度牒便是,在落魄山这边保留个客卿身份,于玄的桃符山等于白捡了一个飞升境,捡大漏了!”
丁道士满脸苦涩道:“祖师堂谱牒录名除名一事,岂可儿戏,前辈说笑了,万万不能如此作为。”
离经叛道这类勾当,丁道士还真做不来。吾身规矩,我心自由,才是丁道士想要行走之路。
谢狗懒洋洋道:“两百岁的地仙,放在我们那个岁月,也不多见的。小道士可以在这里多待几天,争取跟我家小陌混个熟脸,他跟落宝滩那位碧霄洞主关系很好,以后等你证道飞升,有本事自己去青冥天下游历了,只需说自己是我家小陌的道友……可不能这么讲,碧霄洞主心眼小,容易听见这句开场白,他就一袖子闷了你,你就换个说法,说自己是小陌的半个晚辈,碧霄洞主说不定肯陪你聊几句道法了。”
丁道士已经大致猜出这位貂帽少女的真实“道龄”。
难怪说去天外就可以去天外,想见自家于祖师就能见着,不管聊什么内容都百无禁忌,聊起那位东海观道观的老观主,也能如此轻描淡写。
丁道士忍不住好奇问道:“前辈的那位道侣,与前辈是身处同时代的炼气士?”
谢狗咧嘴笑道:“远古人间的天下十豪,再加上四位候补,总计十四个,我跟小陌,问剑了半数。”
丁道士却是第一回听说什么“天下十豪”。
即便是头次耳闻此事,但是当“远古”和“天下”组在一起,丁道士就很知道分量的轻重了,实在是无法想象那十四位的境界。
丁道士以心声问道:“前辈能说说看他们是谁吗?”
谢狗摆摆手,“我说得,你听不得。”
丁道士便迂回一问,“敢问那位老大剑仙,可是远古天下十豪之一?”
谢狗摇摇头,“陈清都当时只是候补之一,他练剑速度不够快,属于那种比较难得的厚积薄发,每一步都走得稳当。”
丁道士再问道:“礼圣呢?”
谢狗笑道:“还是候补之一。”
丁道士壮起胆子,“三教祖师呢,该不会?”
谢狗转头看了一眼。
丁道士就知道想岔了。
三教祖师在十豪之列。
天下十豪的四位候补,名次没有先后之分。
剑修陈清都,剑气长城的老大剑仙。
小夫子余客,后来的浩然礼圣,创造文字,绝天地通。
原本最有希望成为天下妖族共主的白泽。
符宗箓祖的三山九侯先生,道场在那远古五嶽之一的太山。
白景就曾经亲眼见到三山九侯先生在人间传道的详细光景。
至于陈清都,那会儿还是个浓眉大眼国字脸的青年,模样不俊俏的,单论容貌,比起老瞎子之祠,差了好几百个陈平安吧。
等到登天一役结束,待在落宝滩不肯出力的碧霄洞主依仗道法不低,与那之祠有样学样,强行圈了人间一大块地盘,占为己有,炼作一座道观,好像取名为蔡州?再将一州之地,命名为观道观?结果就惹恼了道祖。
谢狗笑问道:“都说于玄独占符箓二字,为何合道却是跑到了天外?你这个于玄的徒孙儿,难道就没想过其中缘由?”
丁道士点头道:“想过,没想明白。”
谢狗说道:“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自然是道上早有道士占据道路了。”
丁道士指了指天幕,说道:“晚辈疑惑的,是那位前辈既然道行如此高,早早合道成功,为何不干脆去天外炼化星辰作符箓?”
“他如此做了,你们这些晚辈后进,岂不是无路可走,还谈什么天无绝人之路?闷在罐中一万年,不得出气半点。”
谢狗笑道:“怨天尤人,苦死你们。”
其实不单是于玄凭此别开生面,得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连那皑皑洲韦赦,当年也曾受惠于三山九侯先生的主动让路,才有了合道十四境的一线机会,只可惜那位自号三十七峰主人的韦赦,自己不争气,道力不济,棋差一着。
听到谢狗的解释,丁道士豁然开朗,真有道士,愿意主动为后世让道!心中高人,又多一位!
丁道士站起身,走下台阶,与天稽首,对那位依旧不知姓名、道号的符箓前辈,遥遥礼敬。
谢狗又想起一事,乐呵得不行,越想越觉得好玩,忍不住笑出声,她躺在廊道里边,晃荡着二郎腿,“小陌小陌,快快回家。”
丁道士问道:“敢问前辈道场在哪座山头?”
既然打定主意在此盘桓更多时日,丁道士就想要多与这位前辈多接触几次,哪怕不问道法,多问些万年之前的老黄历也是好的。
谢狗白眼道:“没有正儿八经的道场,咱们落魄山就没有举办过一场正式开峰庆典。既然小陌都没有自己的山头,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当然也没有。可能第一位获此殊荣的,是那山脚看大门的道士仙尉吧,之后那几个元婴境才会跟着补办,我们山主有心了。”
丁道士无言以对。
剑气长城的老聋儿,眼前这位前辈,再加上她的那位道侣。
陈先生这座才刚刚拥有宗字头名号的落魄山,好像站在此山之巅的大修士们,有些……拥挤啊。
真武山。
原本阳光普照的天地晦暗不明,如被层层云雾罩住山头。
山外,一尊青衫背剑的巍峨法相,凌空蹈虚,往山走来。
行至真武山的山门牌坊外边,剑仙身高已经与常人无异。
如一尊神灵夜游人间,缩地山河,万法不拘,光阴无限。
山中有一位中年容貌的祖师爷,走出主殿,亲自下山待客。
时隔多年的一场重逢,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情,历历在目。
双方见面如摊开一幅笔墨未干的画卷。
这个好像相貌、气质没有半点变化的中年男人,就连装束都一如当年,身后背剑,腰间悬符。
他正是当年将马苦玄带出骊珠洞天的那位兵家修士,马苦玄名义上的传道人,暗中的护道人,双方有师徒名分。
恍如置身于一幅光阴画卷走马图,携手故地重游,男人环顾四周,微笑道:“栩栩如生,真假难辨。一个当年想要活命都不容易的草鞋少年,有了如此好手段,如今已经问礼正阳山的陈剑仙,就可以多说几句了。”
没有半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迹象,反而主动揭开当年那场对话的“楔子”,都不用陈平安开口提醒他了。
画卷当中,地点是小镇外的神仙坟。男人与少年说了一番他的道理。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答应就点头,不答应就继续沉默便是。如果觉得不公平,不甘心,再如果你还能侥幸从老猿手底下逃生,那么以后离开小镇,可以去真武山找我,讨要你以为的公道。”
少年脸上没有任何愤懑神色,眼神明亮,只是回了一句,“如果有机会,我会的。”
作为局外人的那个“马苦玄”,那会儿明显也想说点什么,结果就被男人用一句话顶过去,“死人更没资格跟活人撂狠话。”
陈平安此刻更多视线,是在宁姚身上,还有那个手持短刀的泥腿子少年自己,怎么看怎么与宁姚是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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