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酡颜夫人顿时哑然。
邵云岩会心一笑。大概这就算君子有成人之美?原来就在方才,其实陈平安已经猜到了, 之所以没有截胡,想必还是那句“有心了”,毕竟酡颜夫人不是自己留着,而是送给陆芝。
陈平安转头望向门口那边,说道:“暖树,帮我们煮壶茶,茶叶就用老厨子炒制的山中野茶好了。”
粉裙女童赶忙走入屋内,去橱柜那边取出茶具,开始娴熟煮茶,陈平安笑着介绍道:“这位邵剑仙,是昔年倒悬山春幡斋的主人,酡颜夫人,道号梅花主人,他们两位,都是南婆娑洲龙象剑宗的祖师堂供奉。”
“陈如初,道号暖树,是我们落魄山的小管家,暖树是最早跟我来槐黄县城祖宅的。”
说到这里,陈平安眼神温柔,“是第一个。”
至于那位景清大爷,先靠边去,排第二好了。
人生美好风景如初见,风景得是多美好。
暖树闻言抬头,眼神柔柔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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燐河畔,搭建了一座茅草屋,门口摆了个摊子,桌上摆了三只酒碗。
一个白衣少年,蹲在河边,叼着草根,两眼放空,抬起双手,来回抛着一颗鹅卵石。
有两人按约而至,离着那座摊子约莫还有两里路,身材修长的儒衫男子,于禄,远游境武夫,背竹箱,手持绿竹杖。
还有一个谢谢,她如今是金丹境瓶颈。
于禄转头看着这条燐河,心生亲切,是个适合垂钓的好地方,陪着谢谢沿河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找到了三处极佳钓点。
至于为何他们不是直接御风到茅屋这边,当然是谢谢需要稳定道心,毕竟是来见崔东山,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对方的弟子。
能够坚持不转头跑路,离得崔东山越远越好,于禄就觉得谢谢这些年是当之无愧的修心有成了。
为了让谢谢心境稍微轻松几分,于禄故意找了个话题,笑道:“傻子都知道这条一洲西海衔接相通的燐河,再加上几条主要支流,长达万里,是个很适合建造仙家渡口的聚宝盆,可问题在于,当傻子都知道某个买卖可以挣钱后,不出意外,就是个坑了。”
魂不守舍的谢谢笑容牵强,她哪里有心情计较一条燐河。
就像于禄说的,事实确实如此,先前在燐河源、中、尾三地附近,桐叶洲中部山河,各方势力相互抱团,呼朋唤友纷纷凑钱,大兴土木,最终先后建造起了三座渡口雏形,期间不少势力都属于知难而退,是觉得胳膊拧不过大腿,不愿花钱打水漂,而附近这座渡口的旧主人,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因为比较后知后觉,还是损失了大一笔神仙钱,缘于建造渡口到一半,好不容易打好地基,分别位于燐河源、尾两地的渡口势力,竟然联手了,一下子好似被掐头去尾,就变得鸡肋了,一个扬言要砸下重金,建造一座山水大阵,彻底拦截燐河上游水运,而位于燐河入海口的那个仙家势力,更不是个东西,直接重金邀请了一帮丢了神祠、失去香火的水裔精怪当供奉,每天就在燐河中部河段兴风作浪,拼命汲取水运,这些个多是昔年小国地方淫祠神祇出身的,还摆出架势,要在附近建造祠庙,当那朝廷封正的河伯、水神,最过分的,是等到撤出渡口的仙家势力事后才发现,位于燐河入海口的仙家渡口,竟然只是个障眼法,根本就不曾真正破土动工,摆明了一开始就是想着来燐河中部鸠占鹊巢的。
在这之后,偏偏有个拎不清的白衣少年,横空出世,横插一脚,白捡了个现成的渡口地基。
过程当然不会那么一帆风顺,那个身份不明、驻颜有术的山泽野修,也算是个懂规矩的,就在渡口附近,摆了个喜迎天下英雄的擂台,摆了个酒摊子。
临近茅屋,谢谢看着那个蹲在河边的“白衣少年”,顿时不由自主地呼吸急促起来,好像她每多跨出一步,就要耗费不少心神。
这些年一起游历宝瓶洲,于禄经常半开玩笑打趣她,小心你以后的心魔就是崔东山。
谢谢是真怕,她怕崔东山,但是更怕那个“心魔崔东山”!
因此于禄一句半开玩笑的“两害相权取其轻”,终于让谢谢下定决心,既然注定躲无可躲,那就直面崔东山!
这次硬着头皮赶来燐河,谢谢就是希望能够能够减轻对崔东山的恐惧,否则她一旦成为元婴修士,再试图打破元婴境瓶颈跻身玉璞境,万一心魔真是崔东山……谢谢一想到这个,就要心生绝望。
当年一起去大隋书院求学,崔东山好像就只针对她一人。
但是不知为何,这次在异乡的久别重逢,看着那个蹲着发呆的崔东山,谢谢觉得好像有点陌生了。
印象中的崔东山,不会这么……心神疲惫?
崔东山将手中鹅卵石丢入河中,将一头鬼鬼祟祟来此刺探情报的水族精怪,给直接敲晕,当场现出真身,都说天边泛起鱼肚白,结果这会儿只见燐河水中央,浮起一尾至少三百斤的青鱼,白花花的鱼肚子,好大一条啊。这是正月里拜晚年呢,主动送鱼肉来,晚饭有了。
村头摆席都没问题。
崔东山站起身,抱怨道:“于禄,你怎么不早点来这边,害我白白挨了一位金身境武学大宗师的凌厉三拳,那三拳,天崩地裂,日月变色,分量之重,外人根本无法想象!我当场吐了好几斤的鲜血,差点就嗝屁了,如此一来,岂不是要连累我们这位谢谢姑娘,多花一笔冤枉钱?”
谢谢根本听不懂,也不想懂。
偏偏崔东山不愿意放过她,“谢谢,说说看,你为啥会花钱?”
就在谢谢脸色惨白的时候,于禄笑道:“崔宗主是觉得你要是听闻噩耗,多半会去买一大堆的爆竹,好好庆祝一番。”
崔东山朝于禄伸出大拇指,再视线偏移,望向那个手足无措的谢谢,崔东山轻轻叹了口气,愁啊,收了这么个笨徒弟。
谢谢已经紧张得手心都是汗水,她当下已经想要返回宝瓶洲了。
没有去过“揍笨处”的人,就根本没资格说她胆子小。
来这边渡口之前,于禄跟她打探过一些消息,反正早就传开了,先来个七境的武学宗师,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其实没想着闹出人命,仍是一拳打得少年满地打滚,又一拳打得少年在空中转了十几圈,最后一拳,打得少年面门撑地。
最后给那位武夫弄得满怀愧疚,赶紧将那少年搀扶回摊子,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再来了个金丹地仙的老神仙,三道攻伐术法,不遗余力,打得白衣少年衣衫破碎,躺在坑里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半死不活的,艰难起身,醉鬼一般摇摇晃晃走向摊子,听说这位少年姿容的野修,极有豪气,颤颤巍巍端起碗,先喝了半碗酒,再吐回去半碗鲜血。
最后来了个金丹境剑修,同样是山泽野修出身,结果不知为何,与那白衣少年言语几句,这个叫陶然的剑修就临阵倒戈了,反而替那白衣少年守擂。不难猜,肯定是给了陶然一个更高的价格,狗日的野修,只认钱当祖宗……
这就很崔东山了。
于禄是半点不奇怪的。
崔东山抖了抖袖子,开始围绕着谢谢转圈圈,笑嘻嘻道:“既然来了,就当默认你是我的嫡传弟子了,拜师茶就免了,不喝,我胆子小,怕你下毒,或者往里边吐口水。”
谢谢身体紧绷,面无表情。
崔东山还在那边兜圈,“让我多出个谱牒上边的亲传弟子,谢谢谢谢。”
谢谢额头渗出细密汗水。
于禄这次没有帮助谢谢解围,要过心关,走独木桥,旁人拖拽、搀扶皆不可。
崔东山突然问道:“于禄,早年龙泉剑宗铸造的剑符,有没有带在身上,要是有的话,就拿来,就当是帮着谢谢给出一份拜师礼了,我替谢谢谢谢你。”
于禄笑着从袖中摸出数把袖珍符剑,说道:“放心,都是‘早年’的。”
崔东山接过手,竟然有五把之多,小有意外了,本以为撑死了就三把符剑,笑问道:“怎么这么多?”
于禄解释道:“当年手边有点闲钱,就与龙泉剑宗报备丢失了两把,又买了两把,龙须河边铁匠铺子的徐小桥,可能是看在我跟陈平安关系的份上,就没有计较,只是提醒我事不过三,此外徐小桥也答应了我的某个请求。至于其余两把符剑,是我跟仙师购买来的,价格翻倍,估计对方现在还是觉得做了笔划算买卖。”
当年在骊珠洞天旧址的龙州地界,道场在西边大山的练气士想要升空御风,或是外乡御风路过龙州地界,就都需要与龙泉剑宗购买一把小巧如飞剑的剑符。
如今旧龙州变成了新处州,龙泉剑宗也搬迁去了北方的大骊京畿之地,其实龙泉剑宗已经不再铸造类似通关文牒的剑符,但是阮邛订立的这条持符御风规矩,这些年还是人人遵守,没有人敢率先破例,毕竟阮邛如今仍然是大骊王朝的首席供奉。
崔东山赞叹道:“于禄啊于禄,你还是聪明。”
崔东山一招手,将那条顺水往下游漂去的大鱼给拽向自己这边,再嘴上嚷嚷着,一个高高跳起,就是一脚踹在那条大鱼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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