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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六章 云上琅琅杏花香【4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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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环山如手臂,围住一湖,山水相依,美好盈眸。风景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

有翘檐水榭驳岸出,铺覆碧绿琉璃瓦,立柱架于水,有群鸟白若雪花,徐徐落在水上。

岸上绿树有声,禽声上下,水中藻荇可数,阵阵清风如雅士,路过水榭时,细细轻轻,剥啄竹帘,春困浅睡之人,可醒可不醒。

水榭内,设一睡榻,临窗一案几,搁放有一只香炉,几本真迹无疑的古旧法帖,一把用来驱虫掸尘的麈尾,一摞山水花鸟册页,各色文房清供兼备。

有女子在水榭内的榻上,睡了个午觉,她刚刚醒来,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再伸着懒腰打哈欠,午睡初足,低头瞥了眼绣鞋,翘起脚尖,挑起一只绣鞋,想了想,又有些烦躁,便随便踢开那只绣鞋,光脚踩在地上,走出水榭,水榭临湖一面,设置美人靠。这个意态慵懒的美人,便将胳膊横在栏杆上,下巴抵住胳膊,她看着平静如镜的湖面,眼神迷离。

再好的景致,每天都看,就跟每天大鱼大肉一样,顿顿吃,一日三餐还不能不吃,总会吃腻味的。

她腰间悬挂一块牌子,单字“亥”,亥时自古被修道之士誉为“人定”。

水榭廊道铺设有一种山上的仙家玉竹,冬暖夏凉。

有人腰悬“寅”字腰牌,此刻正坐在廊道一张蒲团上,在那边用铜钱算卦,一旁堆放着几本类似《金玉渊海》、《正偏印绶格》的算命书籍。

一个身材消瘦的木讷少年,盘腿而坐,膝上横放着一根翠绿欲滴的竹杖。

还有个面容苦相的年轻男人,背靠廊柱闭目养神。

此外水榭顶部坐着个女子,双腿悬在空中,轻轻摇晃。

有个黑衣背剑青年,单独站在水榭外,竹冠佩玉,玉树临风,满身清幽道气,有古貌意思,他正在举目远眺对岸的山头。

一行人待在这边,确实时日有点久了。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腰悬一块牌子,只刻一字,皆取自十二地支。

这一行六人,正是大骊地支一脉成员。

袁化境,子。改艳,亥。苟存,申。隋霖,寅。苦手,巳。周海镜,丑。

先前大骊朝廷不计代价培养出来地支十一位修士,分出了两个山头阵营,分别以皇子宋续和上柱国姓氏剑修袁化境作为领袖。

袁化境,与宋续都是剑修,一个是大骊最顶尖的豪阀出身,有个上柱国姓氏,一个是出身帝王家的天潢贵胄,双方年纪等于在山下差了足足两辈,境界则差了一层。

宋续身边,有韩昼锦,葛岭,余瑜,陆翚,后觉。

袁化境这边,则有精通五行的阴阳家修士隋霖,每天都花枝招展的女鬼改艳,她是山上传说中的“画师描眉客”,沉默寡言的少年苟存,还有年纪轻轻就一脸苦相的苦手,他是比改艳这一脉更为数量稀少的“卖镜人”,最重要的那件本命物,是一把能够颠倒虚相实境的停水境。

作为不到百岁就已经是元婴境剑修的袁化境,若非碍于身份,必须躲在幕后,使得袁化境名声不显,否则他肯定可以跻身宝瓶洲年轻十人之列,而且名次会很高。

前不久,地支队伍中最新多出一人,若是不谈杀力,只说名气大小,就算十一人加在一起,可能远远都不如此人。

正是那个前不久在大骊京城,与鱼虹打擂台的女子大宗师,山巅境武夫,周海镜。

周海镜加入大骊地支一脉后,作为九境巅峰武夫,她的出现,成功补齐了大骊王朝的十二地支。

虽然姗姗来迟,不过好事不怕晚。

但是因为她资历浅,没有一起参加过陪都战事,所以两头不靠,跟哪边都不熟,而且她也没觉得需要跟他们套近乎。

又因为袁化境这边只有五人,周海镜就加入他们的队伍了。

周海镜一来,改艳就算是碰到对手了。

这个地支一脉中唯一的女子武夫,每天打扮得那叫一个堆金叠翠,珠光宝气,从头到脚,装饰之繁琐累赘,到了一种堪称夸张的地步。所以当初余瑜见到周海镜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位姐姐,是一座行走的店铺吗?是走在路上,只要有人愿意开价,相中了某件饰品,周海镜就可以随便取下一物与人做买卖?

周海镜除了跟最早拉拢她的皇子宋续、道士葛岭,勉强还算谈得来,跟其他人都没什么可聊的,尤其是跟改艳,简直就是天生不对付,针尖对麦芒,她们感觉每天不含沙射影吵几句,两个女子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坐在碧绿琉璃瓦上边的周海镜,低头看着那个隋霖的一次次丢掷铜钱,这家伙是阴阳五行家一脉的练气士,有点学问的,不去摆摊当个算命先生挣笔外快真是可惜了。

周海镜笑呵呵道:“隋霖,你就没听过一个圣人教诲吗?行合道义,不卜自吉,行悖道义,纵卜亦凶。故而人当自卜,君子不必问卜。”

隋霖置若罔闻,作为精于命理一道的行家里手,跟周海镜这种门外汉没什么可聊的。

周海镜也没想着跟隋霖聊那些高深的算卦学问,本就是无聊扯几句,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她加入地支一脉后的第一件正经事,就是跑来长春宫这边,给人帮忙护关。

但是宋续那边,同样是六人,当下却是有重任在身的,得到了钦天监的指示,要去寻找一件极有来头、品秩极高的远古至宝。

因为是两拨人分头行事,周海镜就无法知道更多的细节了,据说按照地支一脉的传统,事后都会聚在一起,仔细复盘。

只是复盘有个屁的意思,寻宝一事,当然是亲力亲为才有滋味,哪怕一切收获都得归公,必须上缴朝廷某座密库,可是只说那个过程,也是极有意思的嘛,早知如此,她就死皮赖脸加入宋续那个山头了。

周海镜实在是百无聊赖,闷得慌,忍不住抱怨道:“不过就是个元婴境修士的闭关,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让我们六个,每天在这边喝西北风?”

皇帝陛下在去年冬,亲自下了一道密旨,让他们六人,来此地为那个叫林守一的读书人护关。

将近两个月的光阴,就这么消磨掉了。问题在于,陛下并未说明他们何时能够返回京城,看架势,是那家伙一天不出关,他们就得在这边耗着?

斜依美人靠的改艳,她虽然对此也是腹诽不已,可是但凡周海镜说不的,她就要说个是,冷笑道:“第一,别不把玉璞当神仙,六十年之前,玉璞境修士在我们宝瓶洲,屈指可数,也就是如今才没那么稀罕了。”

风雪庙魏晋之外,还有正阳山那边,山主竹皇和满月峰老祖师,这两位也都是成为玉璞境剑仙没几年。

“再者,林守一是首个严格意义上的大骊‘自己人’,只要他有望跻身上五境,朝廷就必须慎之又慎,意义之大,就跟当初魏山君金身拔高到与上五境,一举成为宝瓶洲历史上首个上五境山君差不多,所以别说是我们几个,再多个仙人一起护关都不过分。”

这位在大隋山崖书院求学的读书人,出身骊珠洞天不说,关键是林守一曾经担任过大骊王朝的齐渎庙祝,这就与同乡马苦玄等天之骄子,有了差异,反观落魄山陈平安,龙泉剑宗现任宗主刘羡阳,还有那个出身桃叶巷的元婴境剑修谢灵,他们几个,各有宗门,而且与大骊宋氏的关系,实在算不上有多好,不谈那位拒绝担任国师的年轻隐官,即便是刘羡阳,与大骊朝廷,也是客气中透着一股疏远。

周海镜根本不搭腔,只是继续逗弄那个隋霖,“听余瑜说,你借给陈平安六张金色符箓材质的锁剑符?还要得回来吗?会不会肉包子打狗啊?”

隋霖脸色尴尬至极,深呼吸一口气,只是装聋作哑。

除了最后加入地支一脉的周海镜,他们十一人,都是国师崔瀺精心挑选出来的,并肩作战已久,配合无间。

比如宋续拥有两把本命飞剑,“驿路”和“童谣”,后者是国师崔瀺帮忙命名,前者可以保证隋霖逆转光阴长河之时,地支修士稳住道心,再加上其余修士的几种神通,他们可以不被光阴长河裹挟,从头到尾,稳如一座座渡口。

只是地支一脉,真正的杀手锏,还是袁化境除“火瀑”之外,第二把隐藏极深的飞剑,名为“倒流”。

据说是一把仿品,至于是仿造哪位剑仙的本命飞剑,未知。

地支修士在结阵之后,隋霖坐镇其中,手握阵法枢纽,他甚至能逆转一段光阴长河,所以他就是那个帮助所有人“起死回生”的那个关键人物。如果不算最后那场架,之前跟那个年轻隐官的交手,不算白吃苦头,隋霖得到了那个家伙赠送的一块远古神灵金身碎片,结果比他预期耗时更久,用了将近两个月的光阴,才将其完整炼化,于自身大道极有裨益。

但是如果光阴倒转,能够不打最后那场架,别说归还这块金身碎片,就是再让隋霖送给年轻隐官一块,他都一百个心甘情愿。

实在是太遭罪了,不光是隋霖,恐怕除了心最大的余瑜,其余十个地支同僚,人人都有心理阴影了,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

先前一听到周海镜对那年轻隐官直呼其名,隋霖都担心会不会被殃及无辜,给某人偷听了去。

比如改艳就当场脸色尴尬起来,破天荒没有跟周海镜吵几句,那个名叫“苦手”的年轻人,更是面容苦涩得像是哑巴吃了黄连。委实是怪不得他们如此胆小,在大骊京城最后那场记忆没有抹掉的“交手”,他们甚至不得不打破常理,不去复盘,十一人极有默契,谁都不提这一茬,完全就当没有这回事。

余瑜被那个毫不怜香惜玉的家伙伸手按住面门,就那么硬生生拽出她的所有魂魄。如同口含天宪的 儒家圣人,只是说了“花开”二字,就用数十把锋芒无匹的长剑,将陆翚钉成个刺猬。改艳更是被他说是自创剑术的“片月”,连人带法袍和金乌甲,一瞬间被无数道凌厉剑光给肢解得稀烂。苟且的下场,约莫是与那人是旧识的关系,手下留情了,稍微“好”上那么一点,只是被斩断双手双脚。而他隋霖,被那个神出鬼没的家伙,来到身后,一拳狠狠洞穿隋霖后背心,隋霖低头便可看见那人的拳头。身为“一字师”的陆翚,更为可怜,先是那些长剑禁锢,再被对方以武夫罡气凝成的一杆长枪刺入脖颈,那人再作斜提铁枪状,将陆翚高高挑起悬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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