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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眨了几下眼，视线变得清晰，她看到了不远处的那个人。
即使很久没见，她仍然一眼认出来，那是偃，因为在那片深海里，不停地回忆过往是她唯一能不沉沦疯狂的方法。
即使是曾经那么讨厌的人，似乎在她巨大的欢喜中也无比可爱起来，即使他表情很冷漠。
“好久不见啊！偃。”
荧感到怀里人的挣扎，她后仰一看，欸，是板着脸的巫祝。
荧凑过去吧唧亲了一口，“巫祝姐姐，你面瘫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噢！”反正她是小孩，耍个流氓怎么了！
巫祝向来固定的表情裂开了一瞬，她眸子微微睁大，受了惊一般。
“你要不要看看你多高，她一个女人抱着你像抱一头猪你不知道吗？”
熟悉的冷嘲热讽，是偃没错了。
天籁之音，她好久好久没有听到人说话了，荧下巴抵在巫祝的肩膀上，看着偃咧嘴笑道：“阿偃，从来没发现你的声音如此甜美。”
偃：“……”
重回人间，荧高兴的就差原地转体一周后空翻，她几句油言腻语之后，脑袋终于略微冷静下来，感觉自己身体不大对劲。
“我变大了。”荧震惊之后中肯地评价道。
巫祝恢复了面瘫脸，慢吞吞点头道：“嗯，我快被捂死了。”她抬起眼睑，灰褐色的眸子无神，继续道：“你松一松，真的很紧。”
“噢，不好意思。”荧尚未参透有什么玄妙，害怕自己真把人勒坏，乖乖下来了。
偃的脸色黑如锅底。
她赤脚站在地上，发现自己身高到巫祝脖颈。
巫祝身穿广袖鸦青深衣，沉闷寡言，她整理好微敞的衣襟，说道：“你在美梦中心神受损，睡了七年，但你身世和一般人类不同，看着像十三四岁。”
荧呆了呆：“七年……那金鹏有没有……”她踌躇着，害怕会听到不好的消息。
“他七年前就不在冰湖里了。”巫祝说道。
荧立刻扬起粲然的笑，想立刻去雪域，她真诚道：“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告知我。”
巫祝看了一眼偃冷若冰霜的脸色，板着脸道：“不，这是我这两个月第一次来这里。”
“至于帮忙，你是少巫，那算是你的职责，等你长到二十岁，我就可以退休了。”
荧：“……”她先是茫然地看了会巫祝冷硬的面孔，继而一言难尽地望向冷冷盯着她的偃，沉吟片刻试探道：“阿偃，这些年帮我方便真是辛苦你了……”
偃的周身似乎有黑气氤氲，荧看到了手边茶杯上细细的裂纹，她听他嘲弄道：“收起你那些龌龊的想法，你以为我是你这种一无是处的人类。”
“吃饭还要亲自喂？”
荧放心了，但还是很尴尬，她火速往门外走去，摆手道：“咳，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去找哥哥了，你们先聊。”
白色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偃周身的气压低的让人退避三舍，巫祝默不作声的朝门外走去。
“你来找我何事？”阴涔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巫祝顿住脚步冷静道：“我只是恰好公务繁忙，想过来看看我的继承人醒了没。”能不能干活了。
“既然这么忙，没事还是不要过来了。”
“好的。”巫祝快步消失在了自己的偏殿。
荧出来才发现这里不是偃住的地方，她在空中石栈上眺望雪域高山的银白倩影，脚冻得瑟瑟发抖。
怎么就没穿鞋跑出来呢。
荧低头看着自己赤裸的脚愣了愣，想起了梦境里那个少女神明。
她的确找回了自我，但也切实用雨神的身份度过了漫长的时光，那可是几千年的生命，喜怒哀乐皆是她的心在演绎，她真的只差一点就沦陷在第一次轮回。
醒来回首便如浮云遮眼，算来一梦浮生。
眼前似乎浮现阿尔忒弥斯碧绿如茵的眼眸。
荧摸了摸肩头，摸到了一头柔顺的长发，是金色的。
她终究不是她。
但若谈及与墨菲斯的仇怨，又难免思及伊人，想起千年前醉卧百合丛的缅邈岁月，便恍若惊鸿照影来。
荧怅然若失的失神视线中出现了一抹鸦青。
巫祝俯身将一双靴履轻轻放在她脚边，“穿鞋。”
荧回过神，噢了一声，道了谢，蹲下身穿鞋。
“此去雪域十里路，道阻且长，我可以让驺吾带你过去。”
荧正愁怎么过去，闻言立刻点头道：“多谢。”她在雨神的梦中见过，驺吾是一种速度极快的飞行兽。
巫祝朝石林招了招手，回身对荧道：“原本应该先带你去见梦神，不过现在她不在，等她回来，驺吾会去接你。”
荧内心不愿，却只得应声，她要想在大梦阙不缺胳膊少腿地活下去，就只能暂且接受这里的规则。
半晌，等荧都穿好鞋了，在无数石林顶方形内凹建筑内，方有一只肖似虎形的驺吾一跃而出，转瞬便轻盈优雅地立在石栏上。
荧再见此兽，仍然惊叹她的美丽，它尾巴长过身，面部似猫，通身均是五彩斑斓的软毛，是那种远远看过去就想让人上手摸一摸的柔雾感。
荧认为驺吾更像一只放大版的猫，连那不屑一顾的高冷神情都如此相似。
巫祝道：”这石林里，每一座峰顶都有一只驺吾，这一只是近些年奔波劳苦，梦神赐予我暂用。它们得梦神喜爱，性格难免高傲，你小心些。“
荧点了点头，目光仅仅锁着驺吾落在栈道上的矫健身姿，她上前一步，驺吾咧了咧嘴，漏出尖锐的两颗前牙，晶蓝如宝玉的眸中闪过一丝轻蔑。
荧却不害怕，眼中狂热，径直坐上了驺吾的后背，双手如愿以偿地摸上了它的皮毛。
驺吾见这人类竟然不害怕它，还敢随便抓他美丽的毛发，它先是意外，继而恼怒地抖了抖身子，似乎想将人摔下去。
荧抓的紧，转头对巫祝咧嘴笑道：“那我先走了。”继而俯身拍了拍巫祝的脑袋，潇洒地像骑马，“走啦，我们要去雪域，让我见识你到底快不快……啊！”
她刚说完，驺吾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四肢一用力，便如残影跳射而出，荧猝不及防下惊呼一声，略一后仰就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大猫”长长的鬃毛。
巫祝静静伫立原地，望着少女金色长发在空中的点影，以及一串清脆的笑声回荡在这终日阴郁的大梦阙。
夜风吹过，寂如死水的眼中便起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