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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天雪地里。
荧一径直走,走的却慢,眼角余光瞥着身后的少年。
金鹏不善言辞,也从没应对过这样的场面,但他同样是个直白言明意志的人,于是雪地里的青影闪烁,少年瞬间到了荧的身畔。
荧的手被突然出现的人又轻又柔地牵住,两人并肩而行。
金鹏远望那天垂苍茫,缓缓道:“若我曾作此想,此山便该无陵才是。”他音质清冷如垂落的雾凇,偏偏对她说话的语调却如翩然雪花落在眉间。
荧听闻此言失笑道:“你一个人在这雪域莫非还有人教你说这些哄人的话不成?”
金鹏见妹妹没有甩开他的手,唇角溢出一丝笑意,暗自握紧了些,却疑惑道:“哄人?为何要哄人,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实言罢了。”
“况且,虽然时常有一个人来此,却并不是教我如何哄骗她人。”
“是谁来找你?找你干什么?”荧立刻警觉起来,上下打量金鹏是否有受伤。
金鹏微微蹙眉,眸中划过迷惑,说道:“一个叫偃的人,时常扔给我一些书籍,有时还亲自念诵释义。”
荧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呼吸轻了轻,“就只有这些?”
金鹏点了点头,转而偏头望着荧盈满惊讶的金眸,轻声问道:“你认识?他是什么人?”
荧见他面色如常,提着的心落回原处,解释道:“他是梦神的下属。”
提起梦神,两人均有些沉默,终究有一个问题藏在彼此的心中:这么多年你是如何度过的?
四下望去,此地人鸟俱绝,荧想起七年前偃说的话,啮雪为食。
她鼻尖一酸,偏头望向另一边,佯装看风景,低声转移话题道:“偃给你扔什么书?”荧又有些担心,“不会是什么邪书吧?”
“《三字经》。”
荧:?
什么书?
“《家规》、《家训》。”
越听越离谱,荧忍不住回头问他:“他给你这些书干什么?”
金鹏眉宇下压,显出几分冷淡,“七年前他突然来雪域,说要教我知晓人情世故。”
“然后呢?”
“我当初料想他能自由出入这里,想必跟梦神有什么关联,因而对他出了手。”
“他赢过我之后并没有做什么,只让我看他给的书。”
荧的脸上写满了费解,只见金鹏拧眉继续道:“他有时候会解说,说的都是兄弟姐妹之间应当心存敬重、言辞庄重、举止合宜之类的话。”
荧的心里微妙地心虚了一瞬,那怪异消失的太快,荧没想通,眯起眼嘀咕:“他又发什么疯。”
“什么?”
荧撇嘴道:“这个人喜怒无常,经常做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你别放在心上。”
她眼神游离,自然而然道:“咳,那些书,扔了吧扔了吧,说不定他心怀不轨在书里藏了什么害人的机关术法呢。要么你给我,我带回去检查检查。”荧说的越来越顺溜,也越发一本正经。
金鹏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还未来的及解释,就被紧张兮兮的荧抓住了袖子,睁大眼瞅他:“你不会真把那些规矩记心里去了吧?我跟你说,这个人可坏了,你可千万不能信他的话!”
金鹏意外于她如此在意的表现,给她拨开撩动腮颊的金发。他修竹指尖抚动间,触及她莹润的肌肤和窈窕的侧脸轮廓曲线,
依稀可以从这张少女明媚的面孔上看到曾经的稚童模样。
他将她每一次的扬眉和启唇收入眼底,目光始终柔和,静静等她说完才温言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既然可能会有危险,就更不能给你了。”
荧不依不挠,也不知道为什么着急,她凑进一步盯着他格外漂亮的猫眼,急促道:“那你说你到底有没有学会那些规矩,有没有记在心里?”
金鹏在那双隐含急迫的生动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他心间滚过热流,先是道:“我本就对他多有防备,如何会将那些言论奉为箴言,不过是入耳即过罢了。”
继而眸中浮现融融笑意,顺从心念道:“若是你为我时常诵读,我自然会谨记在心。”
荧舒心之余脸色微红,一径反驳道:“不可能,我不可能读。”她烧了还差不多……反正就是不喜欢那几本书。
金鹏心中失落一瞬,却不纠结于此。他将她肩头长发上的积雪细细拂开,深深看了她一会儿,低低道:“这几年,你还好吗。”
话题终究还是转到了这个最空白又最瞩目的区域。
无话中,大雪似柳絮纷纷,让这苍凉天地唯余两道凝滞的呼吸声。
荧眉眼弯弯浅笑道:“一开始的时候被那个送你书的人关了几天,后来就放出来了。我也有些用处,梦神要拿我威胁你呢,近几年只是不自由了些,其余都还好。”
金鹏抿了抿唇,化去一片冰凉的六瓣雪花,锋利淡粉的唇上洇湿一角。
“那她们为何能让你来这里?还是飞行魔兽相送?”
荧眨掉眼睫毛上的雪花,摊手道:“她们当然不关心我了,只不过是想派我来看看你,让你时刻知道,你的妹妹浮光,须尾俱全地被梦神拿捏在手里,好让你早日为他们卖力又不敢生二心。”
她说完不待他再问,便摇着他的手道:“那你呢,你在这山上是如何度过的?”
金鹏牵着她继续往雪山顶走去,一串脚印在松软的雪地上深深浅浅,未走几步便出现另一串稍大的脚印相伴。
过往许多年,金鹏习惯性在这片危险蛰伏的雪域遮掩痕迹,此刻却刻意松懈下来。
他简单回道:“梦神只是把我扔在这里自生自灭罢了,这座雪山曾有许多魔兽,近些年也死了大半。”
荧心知他有所隐瞒,起码刚开始断翅之时,他是被囚禁在极寒冰湖里。
还有他说的那些魔兽,一个才降生的夜叉,在魔兽环伺的雪域上,是怎样的步步惊心,如履薄冰?
或许脚下洁白无瑕的雪堆下,掩盖了太多撕杀的过往。
荧心头酸苦,喉间哽住,只恨不得让作恶多端的墨菲斯立刻引颈就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