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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福林摇摇头苦笑,心想这家户还懂得离间计,证明脑子并不像他所说的摔糊涂了。但他哪里知道,二迷糊如此不待见自己,是有原因的,自打他决定回来从事地栽黑木耳那天起,他就好像鱼梗在喉,把大林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原来还想与莲蝶破镜重圆,继续搂着她睡觉,让她给自己做饭洗衣、挠痒痒,虽然托人说和了几回,他娘和他也分别央求了几回,但莲蝶似乎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跟他和好。但他觉得,只要莲蝶没找婆家,就给他留下了一条缝,他就有希望。尤其眼见他们共同的孩子小宇,一天天长大,他心里越发觉得自己和莲蝶和好的日子不远了。说实话,离开莲蝶的这些年,光棍的日子的确不好过,饭吃不上可口的,衣服穿不上干净的,尤其到了夜晚,想起与莲蝶睡在一个被窝里的那些销魂日子,他的心里一阵阵颤栗,尤其外面房梁上传来猫叫春的声音,更让他抓耳挠腮,夜不能寐。于是,在他抑制不住的时刻,呻唤着莲蝶的名字,苦熬到天亮。可是,乔福林突然回来了,不走了,扎根了,要搞什么黑木耳,这让他寝食难安,觉得这小子搞黑木耳是假,心里惦记莲蝶、想把她捞到手是真,于是醋意、恨意叠加,让他更加惶惶不安。有一天傍晚,路遇莲蝶,他央求莲蝶,说只要你回来,让我做啥都行,我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早已伤心到心死的莲蝶,压根就不给他机会,说你就是说破大天,我也不会再和你过日子,你个无赖、流氓,早晚得遭报应,下地狱油锅炸。二迷糊噗通给她跪下,抱住她的大腿不松手。莲蝶挣了两下没挣开,说二迷糊,给你笑脸了是不,如果你再纠缠我,就把你塞笆篱子去。二迷糊这才松手,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莲蝶你这个女人太无情了。莲蝶浑身颤栗着说,我和人讲情感,对于畜生,心里只有无尽的仇恨!
乔福林心里突然涌过一阵悲凉的潮水,他想起鲁迅的话,哀其不幸,恨其不争,他不想管他了,爱咋咋地吧,人家自己不想好,破罐子破摔,咱操那心干啥,还被人诬陷一场。可他转念一想,二迷糊小时候跟自己玩耍,并不这样啊,他比自己大两岁,有一次他们去率宾河边游泳,站在吊桥上往下跳,乔福林呛了一口水,头脑发蒙沉入水里,是二迷糊把自己扛了上来,担心乔福林回家挨揍,他虎着脸警告小伙伴们,说谁也不许把大林子呛水的事说出去,不然他就把他从吊桥上踢下去,并永远不跟他玩儿。乔福林看着此时二迷糊那张洗不干净的脸,以及那副装出来的哭惨相,心中着实不是个滋味,唉,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他之所以弄成这样,还不是因为贫穷、愚昧所致吗?
侯宝山拿眼看乔福林,眼神里是相信和鼓励的意思。乔福林心领神会,大声说:“100块钱不多,按理说多这一百块少这一百块,我也发不了家,更受不了穷,但二迷糊你记住,人这个字不是随便就能写出来的,一撇一捺,搭在一起就是顶天立地,一言九鼎,算了,这一百块我认了,到年末一并给你。”
莲蝶不干了,说:“凭啥多给他一百块啊,难道好人就应该被无赖,难道就没有天理了?”
“你才无赖呢!”二迷糊见莲蝶竟然为乔福林强出头,心中怒火中烧,说:“你一个娘们家家,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莲蝶说:“我警告你二迷糊,别在这胡搅蛮缠,不然你就惨了!”
二迷糊听了这话,突然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低声嘀咕道,“我咋这么命苦呢,摊上你这么个娘们,不知里外拐的东西。”
“你再说一遍?”莲蝶突然怒了,朝他横眉立目。
乔福林见围了这么多村民,想赶紧把事情了了,突然,他看见一个人影一闪,那是乔福森,躲在人后面。乔福林对侯宝山说:“算了吧,侯支书,你让大家散了吧,我还得烧锅炉灭菌呢。”
“不行!”徐锡坤说,“不能就这么让他讹诈,侯支书,你把治保主任孙俊叫来,不行就报警,让公安来处理,看谁到底说瞎话、昧良心。”
二迷糊跳着脚说,“好啊,不行咱上县城,让公安局断案,看谁不讲理,瞎胡闹。”
侯宝山觉得他添乱,瞪他一眼说:“你能了,是不是,我看你是煮熟的鸭子,嘴硬。真要是到了公安局,有你哭的。”
徐莲蝶挤进人群,狠狠地瞪了二迷糊一眼,把一沓钱塞给他,说:“赶紧滚,别在这耍磨磨丢,污染了我家空气,败了过年的兴头。”
“不能给他!”徐锡坤大声说,“不能助长他的歪风邪气。”说罢他去抢钱。结果二迷糊早把钱死死地攥紧了,同时嘴里杀猪般地嚎叫起来,“乡亲们,救命啊,徐老师抢钱了,人民教师抢钱了,救命啊!”
徐锡坤只好住手,但他面色赤红,胸脯起伏,像受到莫大委屈似的。
“二迷糊,耍埋汰不要脸是不是?”突然,人群中响起一声怒吼。众人纷纷寻声转头,看见关大壮戴着一顶火狐狸皮帽子,满脸怒气,瞪着眼珠子走过来。
“关大壮,没你的事,你,你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二迷糊躲闪开关大壮凶神恶煞般的目光,眼神有了怯意。
关大壮说:“我给你留点面子,赶紧把钱还给莲蝶。”
二迷糊死死攥着钱,说:“凭啥呀?”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关大壮冲过去夹住二迷糊脖子,夹得他喘不上气,只翻白眼,就松了手。关大壮把钱还给莲蝶,对侯宝山说,“我作证,二迷糊耍无赖,他昨晚赌博输了100块钱,输红眼了,就来讹诈大林哥。”
“丢人现眼啊!咱在柞树沟啥时候出过这么丢人的事啊。”徐锡坤摇头叹息说。
侯宝山让孙俊带着几个人去了二迷糊家,那时他正在灶房里拔鸡毛,屋里飘满了热气,充斥着一股腥臭的开水烫鸡毛的味道。
二迷糊见治保主任进来,心里先自一哆嗦,堆上笑脸,讨好说:“孙大主任咋有空来我家串门了,请坐,快请坐。”他把一只破椅子搬过来,在椅面上划拉一把,上面留下一片水迹,几根鸡毛。
孙俊厌恶地皱了下眉,说:“二迷糊,你又偷谁家鸡了?”
二迷糊尴尬地笑笑,说:“没,没偷,我杀的是野鸡。”
孙俊说:“你糊弄鬼呢,家鸡和野鸡我分不清,你以为我是傻子啊?”
二迷糊低声嘀咕道,“反正我的这只就是野鸡,爱信不信。”
孙俊说:“我不跟你断案,等会儿谁家丢了鸡,自会找上门来跟你算账。”
二迷糊放松了许多,说:“那你上我家干啥,收提留?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们了吗,没钱,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孙俊懒得跟他啰嗦,说:“我这次来,主要是警告你二迷糊,不要再聚众赌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把你绳起来,押送到派出所。”
二迷糊耍无赖,说:“孙俊你别血口喷人,栽赃陷害,谁聚众赌博?你看见了,抓住我手腕子了?”
孙俊厉声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不要以为把窗户挡死了,我就不知道你的猫腻,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在春节期间胆敢再设赌局,看我咋收拾你。”
二迷糊还想抵赖,见孙俊脸色铁青,吊吊着,知他铁面无私得罪不起,惹恼了他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就把话咽下去了。
孙俊让二迷糊把牌九交出来,没收。二迷糊死不松口,就说没有。无奈,孙俊让同来的两个人搜,结果翻箱倒柜搜了半个多小时,连院里的菜窖都搜了,也没找到牌九。
孙俊走后,二迷糊一边拔鸡毛,一边说:“都他妈是关大壮这个犊子惹的祸,要不是今早他在徐锡坤家强出头,孙俊也不能带人来搜查,本来寻思春节好好耍耍,这下可好,让他给盯上了。他开始一句一句骂关大壮,觉得他让自己在侯宝山和村民面前丢了面子,恨恨地说,关大壮,你他妈不是好揍的,你等着,老子早晚要你好看。”
结果,二迷糊偷偷把关大壮举报了,说他违反国家法律,上观音岭偷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