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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女人的战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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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了,侯宝山回到家,看见媳妇面朝墙壁躺着,说:“做午饭吧,我饿了。”

齐丽美坐起来睕他一眼,说:“饿了,饿了,晚一会儿都不行。天这么短,人家都吃两顿饭,就你非要吃三顿饭。”

侯宝山觉得纳闷,说:“你这是咋的了,吃枪药了?”

齐丽美把火腿肠扔给他,说:“你先垫补垫补,饿死鬼托生的。”侯宝山笑了,说:“啥时买的火腿肠?咋的,馋了?”

齐丽美拍着炕沿说:“我说你的心咋那么大呢,乔福林把锯末子都拉来了,半拉村子都去瞧热闹,人气都被他拽去了,我看到时候你这个支书说话还好使不?”

侯宝山笑说:“哎,我还当咋的了呢,原来是这事啊,大林子想搞地栽黑木耳创业,好事啊,按理我得大力支持啊。”

“好事个屁!”齐丽美说:“如果他试验成功了,村里人就会跟着他搞黑木耳,我看你的苹果梨产业到时候咋哭?”

侯宝山绷起脸,严肃地说:“别人瞎议论,嘴巴长在他脸上,我管不着,但你可别跟着瞎起哄,大林子这是新生事物,我作为支书必须支持,没啥值得含糊的!”

被老公批评,齐丽美觉得委屈,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说:“我跟着瞎起哄,我有病啊,我还不是替你担心?”

她一哭,侯宝山心里烦乱乱的,说:“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齐丽美瞪他一眼,说:“算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趿拉拖鞋,抹着眼泪进了厨房。

听着厨房里锅碗瓢盆叮当响,侯宝山知齐丽美心里不顺,也就不再说话,卷起一支旱烟点着。齐丽美的话像枚石子,在他心里激起层层波浪……突然,他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也想去瞧瞧,看看这家伙又是锅炉,又是锯末子、硫磺、石灰、豆饼粉的,到底搞什么鬼画魂儿?

门前屋檐下的冰溜子,已有一尺多长,像一排鳄鱼牙齿,随时断裂下来扎伤人。齐丽美突然进来,撂着脸子说:“屋檐下的冰溜赶上棒槌大了,你也不知道打下来,到时候扎伤人,你就舒服了。”

侯宝山出来,找了根长木杆,噼啪噼啪打冰溜子。副村长刘石头推开院门进来,说:“村里都炸开锅了,都在议论乔福林呢。”侯宝山把长木杆支在墙上,把烟袋递给他,没吱声。刘石头卷了烟,点着吸了一口说,“听说乔福林从辽宁拉来一个大铁炉子(高压灭菌锅炉),一人多高,里面能钻进十几个人。他们说这个大铁炉胃口特别大,茅草、烧柴根本喂不饱它,乔福林从煤矿拉来10吨优质煤炭喂它,乖乖,那得多少钱啊?刘石头砸吧着嘴说,10顿煤,一大卡车锯末子,又买了那么多麦麸、豆饼、白糖、石灰什么的,这是要作啥妖呀?”

不知道。侯宝山继续砸冰溜子,噼噼啪啪崩得地上到处都是,像一段段水晶,阳光下反射着晶莹的光芒。

刘石头拿起铁锹,把冰溜子撮到樟子根儿,说:“这么些好东西填到铁炉子里,不都烧成灰了,还整啥黑木耳啊?另外,搞黑木耳就搞呗,干嘛还往里掺白糖?如果黑木耳是甜的,那还是黑木耳吗?支书,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哎你说,他不是骗子吧?是不是搞起了江湖术士、封建迷信那一套?”

侯宝山摇摇头,说:“不至于吧,最起码他是当过兵、立过功的人,再不济也是县农业银行的保卫科长,他不会玩弄那一套。”

刘石头撇嘴说:“那可说不准,不过支书,这小子如此大张旗鼓地跟咱们的苹果梨产业对着干,要是到时候把村民都带偏了,跟着他一起搞黑木耳,那咱不就撒汤了。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搞破坏,不去制止?”

侯宝山砸掉一根半米长、婴儿胳膊粗的冰溜子,发出啪嚓一声脆响,冰溜子崩得稀碎,他说:“上级号召建设小康社会,不让搞一刀切,他要是真能把黑木耳产业搞成功,也是一条致富路啊。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吧。”

侯宝山正在村委会与刘石头、孙俊和妇女主任、会计一起,研究如何继续动员村民栽植苹果梨树。侯宝山说:“快过元宵节了,按老规矩正月都是年,大家都在耍,都在猫冬,我觉得这个不好的习惯该改一改,提早动员村民准备春耕。”

刘石头说:“我同意,越呆手脚越僵,越不想干活,眼瞅着九九了,树木快要反浆了,过几天就该栽树了。”

侯宝山说:“我提议,咱们每个村委会成员包保两户村民,一定要在今年打个翻身仗,把我村的苹果梨种植面积翻一番……我们得向乔福林学习,虽然他的做法我摸不着头脑,但看看人家,就是个干事业的料,那股劲头不服不行,从除夕到初一,哪一刻闲着了……”

突然一名村民呼哧带喘地跑进来,侯宝山白他一眼,“咋的了你,家里着火了,还是让狼撵的?”

村民抚着腰说:“不,不好了,你老婆和,和乔福林他妈打起来了。”

侯宝山赶紧散会,披上外套随那位村民往家跑。

原来这天上午,侯宝山家一只发情的公猫跳进乔福森家,喵喵地叫春,声音听起来凄厉而瘆人。乔福森家母猫急得在屋里抓挠玻璃,就是出不去。庄小凤听得心烦,抓起炕上笤帚冲出来,满院子撵侯宝山家公猫,咒骂公猫死不要脸。本来身子弯曲着,腰腿就不利索,结果没撵几步,庄小凤被土垄绊倒了,而那只被欲火灼烧的公猫还在发出近乎凄惨的叫声,站起来的庄小凤觉得屁股摔得火辣辣疼,不仅怒火中烧,就开骂了,“死不要脸的东西,不嫌丢人的东西,不好好在自己家猫着,跑到这里耍不要脸,看我不逮着你,剥了你的皮,看你还要不要脸!”

东院的齐丽美听见外面骂声,推门看见庄小凤拿着笤帚满院子撵自己家的公猫,嘴里还骂出不堪入耳的声音,就恼了,张嘴还击,借着骂自己家的公猫暗讽庄小凤,“你个不知磕碜的死猫,你跑人家叫啥春啊你,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要憋不住了,找婆娘也得看看对象吧,最起码也得找个像样的能拿得出手的娘们吧,咋的,家里没有老爷们,憋得慌了,勾引起别人家的公猫了,不知羞耻的玩意儿……”

庄小凤一听就炸了,拎着笤帚隔着樟子就开骂,“天底下竟然有这么不讲理的东西,臭不要脸的,管不住自己家的畜生,跑到人家院里叫春……”

侯宝山跑的嗓子都冒烟了,好不容易呼哧带喘地跑回家,老远就看见门口外的街道上围了一群人。侯宝山阴沉着脸子,人群让开一条缝。

孙俊大声说:“大家都散了,散了,该干啥干啥去,散了。”

正月十五这天早上5点,乔福林就起床了,来到外面,天还黢黑,东边天空的启明星熠熠闪烁,如一只秘境之眼。不知谁家的公鸡第三遍啼鸣,接着村里的公鸡们集体发出回响。

乔福林穿着绿色军大衣,抱一捆苕条来到菌房,打火机闪烁了下,炉膛里的苕条噼噼啪啪鞭炮似的轰地点燃,他抓起铁锹,将块煤铺在苕条上面,不一会儿,灭菌锅炉点燃了,屋里的温度也上来了,他脱下军大衣,推着小车去外面推煤。天有些蒙蒙亮,空气变得清冽,他看见一股黑烟蹿出烟囱,同时一股浓烈的煤炭燃烧后的焦糊味道飘荡着柞树村上空。

等到天大亮,莲蝶牵着儿子小宇来给徐锡坤做饭,见烟囱冒出股股黑烟,知道乔福林今天点火,就钻进菌房想看个究竟。结果,他看见一个“黑鬼”,乔福林脸上除了牙齿外,都被煤灰熏黑了,她被他的样子逗笑了,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乔福林咧开嘴,呲牙傻傻地笑。

吃早饭的时候,乔福林说:“听毕得财说,关大壮被判了刑,3年。”

徐锡坤用汤匙舀了个汤圆塞进嘴里,说:“不遭罪不知道法律的厉害,也好,敲山震虎,杀鸡儆猴,看以后谁还敢偷猎。”

乔福林把煎饼卷土豆丝塞进嘴里,说:“我开始还想托法院系统的战友,看能不能帮他,少判两年,可后来一想不妥,一是亵渎了法律的严肃性,二是无法给村里那些偷猎者以警示作用,就没开口。”

晚上吃完饭,乔福林吩咐雇工看好锅炉,始终保持好温度,就去了关大壮家。

关大壮家大门关着,乔福林推了推没推开,凑近看才发现铁将军把门,屋前传来一阵铁链响,接着一阵狗吠在夜空中特别嘹亮。难道肖金玉得知关大壮被判刑三年,回了娘家?乔福林在门口站了会儿,脚冻得有些麻酥酥,就往回走。刚走到胡同口拐弯,隐约看见大前面有两个人影,似乎正在撕吧。待走近,才发现,是二迷糊和肖金玉。乔福林咳嗽一声,正在强行搂抱肖金玉的二迷糊撒开手,落在后面。摆脱纠缠的肖金玉急匆匆低头从乔福林身边走过。

跟着肖金玉回到家,她把后背上熟睡的孩子放在炕上,给乔福林倒了杯热水,坐在炕沿上垂泪。

乔福林问:“哭啥,有啥难关跟我说,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肖金玉低声啜泣起来,说:“得知大壮被判刑,心里不托底,害怕他在监狱里遭罪,就抓了只大公鸡,来到大明白家,想让她给掐算一下,看看关大壮能否获得减刑,提前出狱……”

大明白折腾半晌,说情况不妙,关大壮脾气太暴躁,可能会在狱中跟强人起冲突,不仅不会减刑,还可能加刑。我就慌了,忙哀求她,无论如何得给破一破,免得大壮遭罪。大明白吱唔着,眼睛却一直盯着我腕上的一副银手镯,那是结婚时母亲亲手给我戴上的,是姥姥传给母亲的。我把手镯退下来,推到大明白面前。大明白开始作法……

从大明白家出来,恰巧碰见隔壁的二迷糊,因为夜色,肖金玉心里惴惴的,跟他搭讪几句,就往回走。可她没想到,二迷糊悄悄跟踪而至,在胡同拐角处,突然从后面把她抱住,非要跟她睡觉。肖金玉背着熟睡的孩子,不敢撒开胳膊,只好晃着膀子用力扭动着反抗。二迷糊见状,以为她扭捏,就愈发放肆起来,一只手就伸进她裤腰里,肖金玉急了,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可是,欲火中烧的二迷糊已经顾不得疼痛了,继续去解她的裤腰带,幸亏这时乔福林赶到,咳嗽声化解了她的危机。

说完,肖金玉抹了把眼泪,抬眼看着乔福林说:“今晚上,多亏你了大林哥,要不然,我,我真不知……”她说不下去了,低声啜泣起来。

“这个混蛋,早晚得遭报应!”乔福林愤愤地说,“弟妹你别伤心了,只要没被他欺辱就万幸。”

“可,可是,”肖金玉忧虑地说,“以后要是二迷糊再纠缠我,我该咋办啊?”

乔福林说:“你不用怕他,自古邪不压正,他要是再纠缠你,你就喊人,大声喊叫,我就不信他敢那么嚣张,不怕磕碜。”

肖金玉抽咽说:“这种人,脸皮比树皮还厚。”

乔福林环视一圈屋子,说:“晚上睡觉前,把门锁死,把窗户关严,实在不行,就把你家大狗关在屋里,看他敢嘚瑟。”

肖金玉点点头,说:“大林哥,你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吗?”

乔福林说:“有事,是这样,既然大壮被判了行,你们娘俩的日子还得过,总不能喝西北风吧,我想,我帮你们栽种两千袋黑木耳,由我来代管,年末挣了钱算你们的。”

“那哪行呢,”肖金玉眼圈红了,说:“掌柜的蹲了监狱,家里除了一口锅,一铺炕啥也没有啊,哪有钱栽种黑木耳啊?”

乔福林说:“用不了多少钱,锯末子我那还剩一些,够你用的,你只要买点麦麸、豆饼、生石灰和菌袋什么的,我的锅炉现成的,你随便用。等二级菌制作完,在你家仓房养好菌,到时候摆放到地里,浇好水就能出耳。”

肖金玉苦笑了下,说:“听你说的这些名词,我都头大,更不用说那些技术活了。”

乔福林沉吟下,说:“这样吧,你把资金筹集好,其他的我帮你弄。”

肖金玉叹息一声,眼泪流了出来,“大林哥,俺家大壮摊了官司,蹲了监狱,村里多少人指手画脚,冷嘲热讽地看笑话,可是你,你却这么帮我们,我,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啊。”

乔福林笑笑说:“谢什么谢,大壮是我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他有难了,我不帮他谁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