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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借你一副肩膀
乔小盼上高二的时候，班级转来一名外地女生，这个扎着马尾辫，走路像上紧了发条，成天把微笑挂在嘴边一笑两个甜甜酒窝的女孩，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还自带气场，不管她走到哪里，哪里都是女生扎堆的地方，而那些正值青春期的小男生，原本沉浸在准备高考的冲刺阶段，一个个造得脸色煞白，像睡不醒觉或犯了大烟瘾的烟鬼，走路晃晃悠悠，眼神大都毫无光泽，俨然一个个早衰的小老头。
可是自从这个女孩来到班级，宛若一块石子扔在沉静的湖水，霎时激起一阵阵涟漪，经久不散。
而涟漪之外也有个例，那就是一直受到丧母之痛影响的班长乔小盼，他每天准时到校，准时离校，上课貌似在认真听讲，但其实早就走神了。为此乔小盼的学习成绩像滑梯，原来他在学年的排名一直很稳定，从未跌出前三名，可最近几次考试，他竟跌到了20名以外。老师很是焦急，找他谈了两次话，当了解到他家具体情况后，对他进行了心里疏导，但收效甚微。
新来的女生叫侯聪聪，是侯玉虎和吴雅娟的女儿，她原本在林阳镇高中读书，是班级的团支书，父亲的突然牺牲对她打击很大，上课时常走神、恍惚，学习成绩也大不如前。开始老师没太在意，但时间久了，发现她还是这样，就跟学校领导汇报了。学校了解她的情况后，请心里辅导老师开导她，但仍无济于事。于是学校向县教育局作了汇报，教育局一名副局长亲自带队来了解情况，对她进行心里疏导、安抚，最后侯聪聪说，无法从现实生活中摆脱出来，回家就见到郁郁寡欢的母亲，看到父亲的遗物，以及和他生活的空间，就会不自觉地想起与父亲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耳边总是浮现出侯玉虎的音容笑貌，她的心就会很痛。她对副局长说，自己也想尽快从丧父之痛中摆脱出来，她想去县第一中学读书。副局长想，换个学习环境，离开那个到处铺满父亲气息的家，也许这孩子会逐渐好起来的。于是回到局里与局长沟通后，作为特例，破格将她送到县重点中学读书。
侯聪聪是个自制力很强，也很会调整自己情绪的女孩，她说到做到，自打进入新班级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强迫自己做了彻底改变，成为一名充满阳光的、乐观积极的好学生。
老师知道她的底细，就特意给她调换了座位，与乔小盼坐在一起，希望她能用自己乐观、坚强的品格影响乔小盼，帮助他尽快从丧母的阴霾中走出来，不然这个孩子就白瞎了。
侯聪聪的确聪明，深知老师用意，因此总是没话找话地与乔小盼搭讪，可是她得到的却是冷脸、冷语，他总是用最简短的语言来回答侯聪聪，“是”，“不是”，“嗯”，“行”，“你看着办吧”。侯聪聪经历过这种事，深知丧失最亲爱的人是多么的悲伤、凄惨、无助和无望。所以每次遇到这种冷冰冰的回答时，她也不生气，仍然笑脸相迎，只要遇到需要帮助的事情，就会不厌其烦地请乔小盼帮忙。班级有的男生带着羡慕的眼神看待乔小盼，甚至有些为侯聪聪抱不平，认为这么漂亮、优秀的校花主动搭讪，可你却一脸沉郁地装深沉，不仅不懂得迎合、配合，甚至带搭不理，眼皮都不抬一下，看都不看人家一眼，多失礼啊。但同学们知道他的遭遇，也为他突然失去母亲而难过、悲伤，就不再戴着有色眼镜看待他了。
而乔小盼也不傻，他知道老师的良苦用心以及侯聪聪的善意，有时事后，他也为自己对她的失礼、冷淡而自责，认为自己太没有人情味，太自私了。平心而论，他从心里是喜欢与侯聪聪呆在一起的，她的眼神是那么清澈，表情又是那么无比纯洁，声音犹如黄鹂般清脆、婉转，他没有理由再继续不搭理人家。可是，当他来到班级看到同学们毫无忧愁的面孔，以及开心的大笑，心里会不自然地滋生出抵触情绪，他的心里只有悲伤和怀念，怎么能笑得出来呢？
一天晚上九点多钟，乔小盼正在房间里复习功课，姥爷李发端来一杯牛奶，一个酱油煎鸡蛋，嘱咐他不要熬得太晚，就回屋躺下睡觉了。自打母亲去世后，父亲又不在身边，乔小盼搬到姥爷家住（这也是乔福林的意思），不仅可以照顾悲痛中的姥爷，还可免去吃饭问题。
乔小盼喝了杯牛奶，正准备吃煎蛋休息一下眼睛，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乔小盼扫了眼手机屏幕，发现电话号码比较陌生，他不想接听，但迟疑片刻后还是接听了，万一谁有急事呢？
电话是侯聪聪打来的，听声音她好像不很快乐，声音也失去了往日银铃般的悦耳，她说：“乔小盼，你能出来一下吗？”
乔小盼颇感意外，他没想到侯聪聪会这么晚给自己打电话，心想她可能遇到了什么困难，需要自己的帮助，就说：“你有事吗？”
侯聪聪说：“没，没啥大事。”
乔小盼咀嚼着煎蛋，这是他最爱吃的一种煎蛋，海鲜酱油煎蛋，妈妈生前每天早上都给他煎两个海鲜酱油鸡蛋，她去世后，这个任务被姥爷接下来，他说：“哦，没啥大事，那明天再说不行吗？已经这么晚了。”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秒秒钟，传来侯聪聪失望的声音，“那，那好吧。”
乔小盼突然听见了她喉咙里的哽咽声，虽然那声音非常微弱，而且也是极力掩饰和克制的，但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侯聪聪说：“对不起乔小盼，打扰你复习功课了，再见。”
“哎，哎，”乔小盼急迫地说，“你在哪里？我马上就到。”
乔小盼来到姥爷屋门前侧耳倾听，里面传出均匀的鼾声，他知道姥爷睡熟了，悄悄打开外屋门，下了楼。
乔小盼来到老城墙上的时候，已是夜晚十点多了，一轮上弦月悬挂在天空，璀璨的银河倒挂苍穹，城墙上轻风阵阵。也许是因为太晚了，城墙上早已没有了游人。老远，乔小盼就看见一个孤单的身影，寂寥、落寞地坐在长条椅上。他跑过去，站在侯聪聪面前。
经过简单的了解，他知道了她伤心的原因。也许是备考太紧张，侯聪聪这次例假来得特别汹涌，小腹疼了两天也不见减轻，她实在忍不住了，吃过晚饭就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想从她哪里得到些指点和安慰。可电话总是没人接，后来总算接通了，电话里吴雅娟说正在南京陪一个重要客户，让她多喝点热水，用热水袋捂一捂肚子，疼痛就会减轻些。毕竟是小女生，需要细心呵护的心里非常脆弱，侯聪聪就还想跟母亲倾述点什么，说些体己话，听到母亲温柔的慰藉和关怀。可是电话里传来喊吴雅娟的声音，吴雅娟说不跟你唠了，自己照顾好自己，好好学习，就挂断了电话。侯聪聪突然就觉得特别委屈，一下子想起了死去的父亲，霎时情绪崩溃，眼泪唰唰淌了下来。宿舍里的室友都在复习功课，她又是新来的，尚没交下知心朋友，就流着眼泪来到距离学校不远的老城墙上。坐在椅子上，看着一对情侣在附近卿卿我我，她的心里愈发感伤起来，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没人关心、没人照顾，没人心疼的小可怜。于是越想越伤心，越伤心越想得多，她甚至想到，也许母亲已经有了男朋友，她很快就要跟他结婚了，他们很快就会有小宝宝，而自己是不是就是个多余的人了？最后，她伤心的无法自制，就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内心的苦楚，找个温暖的肩膀依偎一下。
可是，听到乔小盼不咸不淡的声音的时候，她就后悔了，给谁打电话不成，干嘛非给这个不冷不热的木头疙瘩打呢？待到他说这么晚了，有事明天再说的时候，她心里彻底崩溃、绝望了，她甚至恨自己，既然他是个孤寂的冷血人，给他打电话不是自取其辱吗。但她没想到，乔小盼会这么迅速地来到自己身边，所以当他在身边坐下来，静静地听她倾诉的时候，又惊又喜的她一下充满了对他的感激之情。
倾诉完的侯聪聪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似乎通过刚才的述说，也把内心郁积的诸多不快和伤感都吐给这个夜晚了。她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手被乔小盼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她的心脏骤然跳动了一下，手动了动，想把手从那只陌生的、异性的大手中抽出来。可是没成功，那只大手越发把她的小手攥得紧紧的，她就没再动。这时一阵凉风吹来，侯聪聪不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一双大手揽过来，把她揽进怀里。侯聪聪挣扎了下，就把脑袋靠进那个温暖、结实的胸膛，再一次地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