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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改变主意
越野大吉普再次轰鸣起来,只不过这次驾驶他的不是旧主人乔福林,而是乔小盼。现在,越野车大吉普已经载着他走过了东和县20多个村屯,这些村屯都是黑木耳栽培大村。
其实,这个想法是乔小盼那天在率宾河洗澡时突然萌生的。当时洗完澡,他正要拔腿回菌地吃午饭,但他的脚步一下就被眼前的景象捆住了,他看见成堆的、连绵几千米的废弃菌袋,被胡乱丢弃在河边,蚊蝇飞舞,气味难闻,污水横流,寸草不生,给河滨生态造成了巨大污染,乔小盼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这才十来年工夫,率宾河就造成这么大的污染,那长此以往呢,还了得?再一想,他就吓了一跳,因为据县电视台宣传,今年东和县预计发展黑木耳十二亿袋,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天文数字啊!单单柞树村刚刚两千万袋黑木耳,就造成如此巨大的损失,那么全县呢?再这么盲目扩大下去呢?他简直不敢想象下去。他甚至觉得,有一种愧疚感深深缠绕自己,愧对率宾河,愧对观音岭,愧对东和县的绿水青山,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为父亲,如果不是当初父亲开辟了栽培黑木耳这条路子,柞树村会有这么大的环境污染吗?
于是当天晚上乔小盼就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把全县所有黑木耳栽培大村跑一遍,看看他们是不是也像柞树村一样,将废弃菌袋随便扔弃?一开始,他只是单纯地就废弃菌袋污染而调查,但随着他跑的村屯越多,他的脑袋越大,也越胆战心惊,思考的也越多。数以亿计的、堆积如山的废弃菌袋,被耳农随意地扔弃在田间、地头、河边、沟里、树林、草甸,数量之多触目惊心,造成的环境污染惨不忍睹。到最后,他甚至再见到那些像被人肢解了尸体一样开膛破肚的旧菌袋,以及随风飘飞的、零碎的、遍地都是的白色塑料薄膜,他忍不住都要弯腰呕吐,肚子里翻江倒海地难受,忍也忍不住。后来,他发现了更加令人担忧的现象,绝大多数耳农将使用完的农药瓶子,随意丢弃在地头、沟边、河里,农药瓶里残存着农药,散发着刺鼻的味道。遇到降雨,地头破碎的瓶子里残存的农药渗入地下,而那些河边、沟里的农药瓶子被水冲到沟渠,最后汇聚到率宾河里,污染了河水。这是一个严峻的问题,决不能被忽视!
乔小盼用22天时间跑了37个村屯,情况已经了解,无须再跑下去,于是他在7月初的一天傍晚开车回到柞树沟。越野车吱嘎在葛亚丽的超市(她家小卖店已扩大为超市)门前停下,买了一箱方便面,一箱火腿肠,一箱矿泉水,一箱榨菜,然后来到小洋楼,他打算利用一周时间,撰写一份有关东和县黑木耳产业造成环境污染的调查报告。他想冲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明天开始写报告。但冲完澡后,吃了一碗方便面,躺在床上他却无论如何睡不着了。脑子异常清醒,全都是22天经见的那些惨不忍睹的场面,于是他下床,光着膀子写报告。因为脑子里积累了太多的画面,这些日子又经过反复思考,所以他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电脑键盘被他敲得当当响,两只手指像两只蝴蝶上下翻飞,又像两只百灵在上下左右跳跃,并敲打出悦耳的声音。就这样,他的手指一直不停地在键盘上敲打,第二天下午两点多钟,他敲完最后三个字,完成了近两万字的调查报告,而最后敲打上的三个字是:乔小盼。
他感觉脖子酸痛,肩背酸胀,而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他拉开窗帘,站在床前,远处的观音岭主峰一下抢进眼帘,不知怎的,一股热泪突然布满乔小盼眼眶。
飞机安稳地降落在哈尔滨太平机场,机舱里变得嘈杂起来,纷纷解开安全带,打开手机。曹教授站起来,回头对后座的乔福林和毕得财说:“一下子从青藏高原回来,肯定要醉痒的,也难受,这样吧,晚上我就不请二位吃大餐了,咱们去吃点清淡的,你们回宾馆好好休息、调养一下。”
乔福林感觉还好,去看毕得财,发现他脸色潮红,像微醺状态。他说:“吃啥大餐啊,喝碗酸菜汤就行了。这三个月把我想的啊,就想吃一口东北酸菜。”
曹教授说:“那好办啊,我知道一家饭店,农村人开的,大白菜是自己亲属在农村种的,不上化肥不打农药,酸菜也是自己淹的,非常地道,只是那家饭店是小馆子,你俩不嫌弃就行。”
毕得财说:“嫌弃啥呀,我俩从小就吃酸菜长大的,都是农民的后代。”
出了机场,乔小盼和毕佳媛在出口候着(他给侯聪聪打了电话,希望她陪自己来接机,可她仍然没接),简单介绍、寒暄后,几人钻进机场大巴。
果然如曹教授所言,这家菜馆虽小,但东北菜却做得地道,尤其酸菜炖血肠这道菜,吃得乔福林和毕得财直呼过瘾。席间乔福林问儿子,报考了哪所院校的研究生。乔小盼担心爸爸生气,瞄了眼曹教授,低头啃酱猪骨棒,小声说:“我打算报考省农学院生物工程。”
毕佳媛首先弹簧似的“蹦”了起来,疑惑地看着乔小盼,像看外星人。
乔福林皱了皱眉头,但碍于曹教授是省农学院的博士生导师,不便发火,说:“这是你自己的事,事关你的未来和后半生,你可要想好了!”
乔小盼听出父亲的意思,他对自己的打算似乎不满意,尤其后一句话,乔福林几乎是一字一句咬着后槽牙说的,分量就有些重了。他没有说话,低头闷闷地啃猪骨棒。
气氛就有些尴尬,毕佳媛虽然坐下了,但脸色却很难看,不时用大眼睛剜乔小盼几下。毕得财咳嗽两声,试图打破窘迫,说:“农学院好啊,农学院专门有食用菌专业,对黑木耳的研究处于国内院校顶端,我看这个专业挺好的。”
毕佳媛低声叫了声:“爸,你懂啥啊,就乱炝汤。小盼可是哈工大的高材生啊,报考农学院,那,那……”她突然想起对面桌坐着的是农学院的博导,就截住了话头。
“那什么那?”毕得财绷起脸对女儿说:“农学院咋的,工大又咋的?工农不分家,只有职业的不同,而没有贵贱之别,我看小盼的选择没毛病,将来他学成了,你福林叔的黑木耳事业就有了接班人,挺好。”
“拉倒吧你!”乔福林终于忍不住了,嘲讽道:“你知道个屁,黑木耳,黑木耳,难道你除了黑木耳就不知道点别的!”
毕得财被他抢白,也不甘示弱,脖子一梗说:“黑木耳咋的了,没有黑木耳能有你乔福林,能有你今天的辉煌,我看你要忘本的架势。”
乔福林不想和他争论,说:“得得得,我是我,小盼是小盼,别跟我葫芦搅茄子。”
毕得财还想说什么,曹教授接过话头说:“别争了,你俩争破头也没用,也不是你俩选院校。”两人相互白了一眼,低头呼噜呼噜喝酸菜汤。
曹教授说:“按说工大的高材生,报考农学院的研究生,的确有些匪夷所思,超乎常人的思维,但孩子已经成人了,他想报考哪所院校,必定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的,是不是小盼?”
乔小盼点点头,怯怯地看了乔福林一眼,发现他一脸愠怒,赶紧躲闪开目光。
曹教授笑了,说:“这样小盼,我也带生物工程的研究生,如果你愿意,等你考试通过后,我可以跟学校说说,让你做我的研究生,如何?”
乔小盼说:“好啊,我愿意。”
乔福林知道曹教授说的有道理,见毕得财也支持小盼,虽然心里想不通,但嘴上就不好再说什么,便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默默地吃饭。
但是,乔福林打破天也没想到,乔小盼很快就让他陷入愤怒的海洋,为此父子二人彻底撕破脸。
第二天中午火车到达林阳镇,乔福林下车,毕得财继续坐车回县城,回来前林铁一再打电话,说县里要搞第一届黑木耳节,需要他回来帮助筹备。
其实,乔福林还想再在通嘎县待一段时间,他们带去的黑木耳菌种,在当地接种后,正处于养菌阶段,他特别想看看究竟能长成啥样,行不行?可林殿这次却不容他了,背着他买好了三张机票,他不回来也不行了。临行的那两天,县里领导请他们喝酒,为表诚意,那些藏区干部先把自己喝得半醉,一个接一个,一杯接一杯,敬完酒献哈达,有个乡长最后把自己喝醉了,抱着乔福林说:“你们都是我们的好兄弟,好老师,为了帮助我们脱离贫困,你们吃了那么多的苦,乔总你家损失了十几万块钱,你都不回去,你真是我们的好哥们啊!”
乔福林知道,他说的是心里话,便也十分感动,邀请他们随时随地到柞树村来考察、学习。他说:“你们黑木耳的事我搞定了,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也要帮你们搞成。”
那位乡长眼泪都下来了,拍着他肩膀说:“乔总,我信你,你是汉藏一家人的好榜样,你等着,我一定去你那取经学习,不让黑木耳在藏区安家,我决不罢休。”
最后,他们把省食用菌研究院的研究生,和东和县黑木耳研究所的大学生留下,继续试验,传授黑木耳栽培技术,曹教授和乔福林、毕得财先撤回来。
越野车停在车站停车场,上面蒙了厚厚一层灰,乔福林用抹布把风挡玻璃简单擦擦,开车来到大哥酒楼。乔福森没想到二弟会从天而降,甚是惊喜,看着几个月不见,就被高原的风吹得粗粝,被紫外线照射得紫红,并瘦削的脸庞,他有些心疼,便让毕雪梅安排后灶做几个好吃的,说要给二弟好好补补身子。乔福林怕给大哥添麻烦,说:“不用啥大餐,吃饱就行。”
乔福森说:“那哪行呢,雪梅你也来,起瓶好酒,咱跟二弟好好喝几杯。”
乔福林说:“滴酒不喝,只是吃饭。”
乔福森说:“凭啥呀?到家了,自家的酒楼可劲儿造,想吃啥吃啥,装啥假啊。”
乔福林明白大哥的心思,看来不喝他吃他,他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就实话实说,“我刚从高原上下来,醉氧,喝酒要出危险的。”
乔福森这才罢休,“既然酒不能喝,那海鲜总不能不让吃吧?”
乔福林忙说:“让吃,有啥好吃的尽管上来。”
回到柞树沟的时候,太阳刚要落山,一抹晚霞绚丽得像燃烧的火焰,悬挂在率宾河上空。乔福林直接来到菌地,听到刹车声,两只大狗亲昵地叫了起来。徐莲蝶从大棚里钻出来,说:“大林哥,你可回来了。”说完眼圈一下就红了。
乔福林见她瘦了一大圈,眼角长了两道鱼尾纹,知她日夜为自己的黑木耳操劳,才造成这样的,心里一热,说:“辛苦你了莲蝶,这些日子多亏你了。”
徐莲蝶说:“你这么说就外道了,没回家呢吧?”
乔福林迫不及待地钻进大棚,说:“没回,直接来的。”
大棚里的黑木耳已经采摘四茬,再采一茬就收尾了。但即使是最后一茬黑木耳,仍像一个个黑色耳朵似的长满菌袋,犹如一朵朵盛开的花朵,惹人爱怜。两个人又来到外边,查看大地木耳。这时赵毅跑过来,看着乔福林,话未出口眼泪先淌下来,“乔总,你处罚我吧,我对不住你了,让你损失了十几万,我,我辜负了你的托付,我是个废物。”
乔福林看见,十几个雇工正在紧张有序地往大地里摆袋,知道赵毅摆布得很有章法,说:“别整那没用的,一个大男人,挤啥猫尿啊,有点出息行不行?”
赵毅抹去眼泪,说:“乔总,我想好了,要不我自己走人,要不我不要工钱,白给你干一年,算是一点补偿。”
徐莲蝶当胸搥了他一拳,说:“你这是干啥呀,福林也没说要处罚你呀,走啥人啊。福林我可跟你说,你不在的这些日子,要不是赵毅,你损失的更大,知道不,你心里可要有数啊。”
乔福林说:“我有数。”他转身对赵毅说,“行了行了赵毅,有没有点出息,莲蝶说的对,我不但不处罚你,还要感谢你呢,你看看,他指着那些忙碌的人说,你把他们调教得多好啊,都成了熟练的技工了。”
赵毅说:“赵总你这是磕碜我呢,你越是这么说,越是在撵我走呢,我真没脸啊我。”
乔福林一把揽住他肩膀,搂过来说:“咋的,不愿意伺候我了,寻到高枝儿了?还是想给谁家当上门女婿去啊?”
赵毅破涕为笑了,说:“给谁当上门女婿啊,谁要我这个打工仔啊。”
乔福林搂着他的胳膊上用了些力气,笑说:“你还算有自知之明,好了,别再自责了,在我这好好干几年,多挣点钱,说个漂亮媳妇,到时候我给你包个大大的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