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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荣易从小到大一直是那种乖乖仔的好学生形象，骨子里的他其实还有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好比现在吧，重新折回到小厂房里的他并没急着去找钱殿文，相反的，他先在门口小卖部买了包烟，紧接着就以借火的名义和门口负责打更的大爷聊了起来，这一聊就是差不多一个小时。
春天的太阳有着不同于其他三季的活力，很快就从墙垣的稀碎缝隙爬上了墙外那棵高树的树杈间，钱殿文坐在铁皮房子里，不知怎么回事总心神不宁的。
那两个家伙走后他已经绕着房前房后找了一圈，并没看见什么人，反倒是心急让他出活的厂长前前后后碰到了两回，搞得一向厚脸皮的他也不得不陪着笑退回到铁皮房子里。
操作案板还是之前那个，可钱殿文的心思却怎么也没办法做到集中，这里头的原因不光是那两个兔崽子还有可能没走远，再有一点就是荣易那小子有句话说对了，他的手确实出了问题。
这些日子为了赶工赚钱，他在几家厂子里来回奔波穿梭，体力已经达到了上限，那天因为头一天没睡好，导致第二天迷迷瞪瞪上工的他没发现车床上多放了一个零件，等他发现的时候，车床已经启动了，车削出来的铁屑遇火即燃，发出炫目的光芒，老钱的手却为了保护那台车床半路改道，去拿那个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零部件，一取一拿间，手腕里的一根筋就被那股寸劲儿给拧巴着了。
这件事他没和任何人说，指望的就是伤小，咬咬牙也就克服过去了。
只是，他低估了一件事，那就是以他现在接的那些活儿的工作量，再小的伤也容易被弄大发了，这不，就在昨天，自己车出来的部件里有几个就被这家小破厂的厂长挑出了不合格。
按他的性格换做以前是根本受不了这种冷言冷语的，可这一次，心里藏着事的老钱不得不咬着牙根把东家的批评和冷言全都照单全收了，谁让东西确实是他做坏的，谁让自己这会儿手上有伤关键还不能让人发现呢。
钱殿文越想越憋屈，偏偏手里的活儿还不能停，于是只能一边干活一边吹气，眼睛还要时不时地朝窗外掀那么一下，瞅瞅那两个讨人厌的玩意儿有没有再回来，就这么一路提着心干活，手很快又出了错，这回的错比之前的还大，直接把一块车到一半的料弄出来个豁。
不按正常运转路径切割的钢料发出刺耳的脆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出错的钱殿文黑着脸赶紧收紧五指试图让部件回复到正轨，可手上的伤这几天一直没得到好的休息，冷不丁要承受这么大的力，伤处顿时针扎似的疼起来，钱殿文咬着牙坚持了半天，还是没把钢料救下来，就听咔吧一声，一粒看不清是什么形状的碎屑从指缝底下飞出来，直接擦着钱殿文的脸颊飞了出去，他嘶了一声，也顾不得铁定被刮花的脸，整个人只是格外悻悻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他是大兴厂最有准头的车工了，打从他进厂以后，印象里就没出过这么大的岔子，这可咋整啊？
钱殿文很愁，一愁就更没心思干活了。横眼看了旁边推着的那块等着他干的板料，他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腾地从工位上站起身，径直朝门外走去。
他不是个习惯为难自己的人，这堆活干不好总要找点好干的先干着，所以和院里的人打了声招呼，他就甩着腕子朝厂外走去。
都说狡兔三窟，论起赚钱方面，整个大兴厂怕是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么会给自己找赚钱路子的了，就拿身后这家厂来说吧，不过是他在外面干活的厂子之一，这家的活儿今天干的不顺当，他就去下一家，那家的活儿他干了一半，算是干的顺手也不怎么费力气的，虽然钱比不上这家多，但特殊时期特殊处理嘛……
这么想着，脚就自动地往隔壁那条街上迈，他说的那家厂子离他出来的这家不远，两家厂也就隔了两条街，他们之间平时也有业务往来，彼此间也都知道钱殿文在两家工厂都有业务，所以摆在台面上的事有时候就特别好处理，比如此刻来说吧，就算那家的活没干完，他也能这么大摇大摆地“翘班”往另一家走，只不过他之所以能这么猖狂，除了厂子和厂子之间有联系外，还有一点归根到底的就是他有技术。
有技术就有话语权，所以才能想横着走就横着走，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一定不能让那些人知道自己的手伤了，一旦被他们知道了，那后果绝对的不堪……
就在钱殿文边走边嘀咕着和新厂区的门卫挥手示意的时候，他那只往前迈的右脚不知道怎么的就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迈了，钱殿文眼睛不大，这会儿也因为惊慌瞪地溜圆，他不懂，荣易怎么会在这的……
“钱师傅，这有位同志说是找您的，瞅这样你们认识是吧，既然这样，小同志，咱不用登记了，你直接跟钱师傅进去就行。”
面对热情的门卫师傅，荣易微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随后就拉起在那儿上演呆若木鸡的钱殿文一起进了厂区。
“钱师傅，是不是在隔壁的进度不顺利，所以来这儿找找缓儿？”荣易笑眯眯地接受着来自钱殿文的怒意，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别那么看我，我虽然不是一直在生产一线，可合格的零部件是怎么生产的，生产出来需要达到什么标准这些还是懂的，就你刚才在隔壁生产出来的那几个不合格的零件完全不像你的手笔，是不是手腕疼了？”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拉起钱殿文的手，找准位置摁了下去，随着荣易的动作，开始还在那儿强装淡定的钱殿文突然怪叫一声，挺高的身形顿时佝成了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