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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杨昭终于要在下午四点吃上她今天第一顿饭的时候，姜淇淇的电话打了过来，告诉她医院里来了一位女记者，不知从什么渠道得到了连环杀人凶手可能是沈智奕的消息，正骚扰着每一个从医院出来的人，试图从他们身上挖掘出更多关于沈智奕的信息，怎么赶都赶不走。
这种事也得我来搞定吗？杨昭在心里哀嚎，但还是放下了筷子，准备叫车去医院。
在车上，杨昭翻着那位记者李馨的linkedin资料，本科是法学专业，硕士时才转到了新传，且都是顶尖大学。
看来她有能力规避掉那些会让她陷入法律纠纷的麻烦，无论是行动上的还是写作上的。请个律师来震慑她估计不仅没用，还会助长她的信心；并且自己说话一定要谨慎，以免被她给套进去。
我自己豁出命去冒这个险抓凶手是因为我要回到我原来的生活里去，但是你说她一个条件好好的小姑娘，非要死乞白赖地干这种讨人嫌的事，她图什么呢？杨昭在心里琢磨着。
到了现场，杨昭发现情况比她想的还离谱，李馨不仅戴着遮阳帽，背着双肩包，甚至还带了一把便携式的凳子，大有一副打持久战的架势。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已经有四五个人围在她身边，向她提供和打探消息了。
“馨馨，你怎么不接电话啊，可让我好找！”
杨昭直接从李馨身后搂住她的肩膀，趁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她抄走。
“我是沈智奕的女朋友，我想和你谈谈。”离开围观群众后，杨昭对她小声说道。
李馨自然是不可能放过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的，但她也没有轻信。
“我凭什么相信你。”
走出医院前的小广场后，李馨甩开了杨昭的胳膊，和她保持了一臂距离，和她对峙着。
“我带你去我和他的家里谈，你敢来吗？”杨昭歪歪头。
“好，那我现在叫车。”李馨以知道他们家在哪儿的方式回呛杨昭的示威。
“ok~”杨昭摊摊手，虽然自己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但花别人的钱还是更爽。
在网约车上，杨昭确认了一下当前的局势：李馨事前肯定做了不少功课，刚刚又已经得知了一些小道消息了。她得做最坏的打算——把她看作一个毫无道德感和职业精神，已经攒够了素材准备瞎编博眼球的人。杨昭能做的就是尽量控制住她，把她瞎编的方向往沈智奕是无辜的方向带。
她们下车的时候，一位拿着公文包的中年西装男上前迎接，他是wilts给紧急安排的律师。杨昭在车上才获取到他的联系方式、知道他姓许。但她装出一副熟稔的样子，落落大方地向李馨介绍他，仿佛他是从小看着她长大、和她家里一直有合作的律师叔叔。
许律师也表现得很友好，他笑着对李馨点点头，然后三人一起搭乘电梯，气氛看起来不要太融洽。
进门后，杨昭给二位分发了拖鞋，请他们去客厅先坐一下，她转身去厨房准备待客的水果和茶水。在这个期间，许律师这个慈爱的长辈会恢复大律所合伙人的威严，把‘尽量控制住李馨’这个任务完成。
等杨昭端着茶水过来的时候，客厅里的战况已经一目了然了：李馨坐得很拘谨，双手下意识地夹在两膝之间，而许律师靠在沙发上，还翘着二郎腿。
不愧是老手啊，杨昭心里赞叹道，果然律师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人精了。
“案子现在还没判呢，就这么等不及吗？”杨昭决定乘胜追击。
切水果的时候，杨昭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按理说她应该暗示李馨沈智奕不是凶手从而保住沈智奕的名声和工作，但这样或许会引起真正的凶手警觉，让她没办法再抓到他。
倒是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就是仙人跳李馨——比如说她可以不断误导李馨，让她以为沈智奕是个向病人索要红包的无良医生之类的，然后再联合病人们跳出来指证她的文章全是胡编乱造，完全是为了博取眼球。
杨昭知道自己没有王齐慕的本事，但她自认为用心理暗示去误导一个同样的外行还是没问题的。
“作为一个记者，探究真相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义务。”李馨不卑不亢地回答。
“什么真相，是流量吧。你得到了某条坊间传闻，然后就立刻放下了手上写了一半的文章，跑来蹭变态杀人犯的热度？需要我告诉你他的独特性癖吗？这绝对能成为咖啡馆里最火热的谈资，你会一战成名。”杨昭嘲讽她。
“虽然我相信你在他的性癖如何这方面有足够的话语权和专业性，具有很高的参考价值；但是很抱歉，我想探究的只是在社会层面上，一个人是如何演化为变态杀人犯的，这样才能提供更多的社会干预办法，让悲剧不再无谓地重复发生。”
“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难道研究被害人家属的情况就没有社会意义吗？现成的被害人家属还沉浸在痛苦的呻吟中，但是你听不见，或者说你不愿意听见，因为人们对于他人悲伤的共情是有限度的，这个话题已经过时了。当然啦，受害者家属的境遇还能引起社会同情的时候也没见你写他们嘛。我也理解，毕竟大家只会在评论里发个哭泣表情，说点一定会好起来什么的，不会转发，更不会和朋友讨论，没什么流量。”杨昭耸耸肩。
“杨小姐，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写过？”李馨打开手机，给杨昭看一条条的文档。她白天采访晚上查资料写文章，只可惜，这一篇篇用夜晚和周末换来的心血都被总编给挡了回去，理由是考虑到影响不予发布。杨昭的挑衅彻底激怒了她，“你对于探求真相、推动社会进步不屑一顾，但现在在保护着你的人身安全、能让你依旧在豪华公寓里享乐的恰恰是进步的社会。如果是在过去，你早就被群体的义愤给挫骨扬灰了，就凭你是杀人犯的女朋友，花着杀人犯的滴血的钱。你真的以为你那点钱能保护的了你？”
“我现在还在享乐，是因为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沈智奕是凶手，叫他杀人犯有失偏颇。”杨昭恢复了一个正经人的态度。
除了仙人跳李馨外，还有最后一种方法——争取她。但在争取她之前，杨昭要先评估一下争取她的风险。现在看来，她有高度的道德感和社会责任感，并且她的道德感不会被情感裹挟，有不错的专业实力，也有韧性——她都快被杨昭给气死了，却是一点儿没有要拂袖而去的意思。
“我没有骗你，如果有直接证据，为什么不迅速开庭，要一直拖着？我明白记者探究真相的使命，看过《惊天大阴谋》后，我也一度想要从事新闻行业的工作，用自己的手揭开秘密黑幕，借助传播媒介把阳光播撒到世界的每个角落。”
“但是传播也可能会带来大灾难，哪怕是真相的传播。如果你告诉大家，现在这个案子没有直接证据，先不说会不会引起社会恐慌这种小事，它会直接引起真凶的警觉，他会尽可能地毁灭证据，或许这起轰动社会的连环杀人案会永远地变成一件悬案，那样的话，恐惧会永远存续在这一代人的心里。”
“尘埃落定前，先停手吧，不要干扰它。我的律师也在，我们可以签订协议，案件真正告破后，不管凶手是不是沈智奕，我都给你提供一次独家采访我和他的机会。”
“你就这么相信他吗？”李馨问杨昭。
“也没有啊，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凶手，所以我在等结果。”
“不是，我是问，你就这么相信他爱你吗？即使他后一天就要被枪毙了，前一天还是会乖乖配合你提供的采访？”李馨笑了出来。
“或许吧。”
送走李馨后，杨昭舒了一口气，拿起柜子上摆放的合影。
“我想我是真的太喜欢你了，都是因为你，我才选择了多了解她一下，而不是直接断送掉她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