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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昭是在凌晨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她看到来电号码后，一个扑腾坐了起来。接听电话后，她从被窝里迅速爬出来，打车、换衣服、冲下楼一气呵成。
是留南巷的女人们打来的，电话里她们的声音焦急又欣喜。杨昭上次听到这么好的声音，还是在妈妈陪着她查高考成绩的时候。
网约车司机接上她后，疑惑地打量杨昭，似乎是在揣测她的身份。被杨昭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后，他一路无言开车。快到终点的时候，四十多岁的司机突然开口了：“天还没亮呢，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我车也开不进去，这样，你到家之后给我写个好评吧，我就知道你到了。”
“好的，谢谢。”
杨昭想，人生还真是奇幻。虽然她一直告诉自己要拥抱多元化的世界，但放在之前，她对于性服务者的关心只是停留在文字的阶段，通过看文章的方式来了解她们的境遇。她从来不看相关的纪录片，因为那太过现实、苦痛而让她不堪直视。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形势所迫到真的走进阴湿狭窄、散发着异味、蚊蝇鼠螂横行的小巷子里，和一群最最底层的性从业者打交道。网约车司机开着半旧的高档车，打着领带文质彬彬，戴着眼镜和白手套，车内还有大型互联网公司的周边。想来在他的人生里，也是第一次‘直面’杨昭这个住在南留巷的性从业者，他踌躇的语气说明他也被吓一跳。
不过还好，她最终成功地和那群女性达成了互利互惠的交易，而司机的善良也战胜了他的偏见。这给了她一些信心，在江河日下的日子里，若是大家都能守护住现代文明而不滑向社会达尔文，那还是很有希望平稳地度过衰退期的。
推开胡玲玲生前的房门，杨昭看到了一个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的男人。
杨昭走上前去，从他嘴里拽出了那块原用途存疑的布。
“就是他！”何娇说，“就是他害死的刘姐。”
虽然大家已经知道了她叫胡玲玲，但还是习惯性称呼她为刘姐。
“什么，什么叫我害死她，我是给她介绍生意，也给你们介绍生意。你们这群白眼狼，要不是我照顾你们，你们早饿死了。”
杨昭直接一脚把他踢翻在地，看他骂骂咧咧地挣扎了一会儿后，眼神示意何娇把他拽起来。
“你可真能躲啊，我告诉你，为了找你，我已经花了三十多万了。我现在告诉你现实是什么：要么你证明你就是那个介绍杀人犯给刘姐的人，把这条线上所有经手的人都给我供出来；要么，你的命别要了，我再加三十万，买艘船把你的尸体扔海里去。一共六十万，对你来说也算是风光大葬了。我只给你一根烟的时间考虑。”
杨昭找何娇借了根烟，用胶布粘在他脖子上后，又顺手从胡玲玲的厨台上拿了瓶油泼了上去，滑腻腻的色拉油顺着他的脖子流向上杉，流向胸膛。
“点火。”杨昭说。
“我说我说我说。”男人急了。
何娇看杨昭眼色，发现杨昭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啪的一声，打火机里迸出的火焰点燃了香烟，此刻它正被小红点一点一点蚕食着。
“我都说了我什么都说，你怎么还点啊，快给我灭了。我的手机密码是475696，你快打开，里边那个达子就是我上家，是他给我推的这个单子。你快点儿给我火灭了呀，我什么都说。”
男人是真的害怕了，眼泪，口水，还尿了裤子。
杨昭打开他的手机找到达子的电话给男人看，“知道什么叫配合吗？”她问。
“知道知道知道。”如果不是脖子上有根烟，他现在恨不得点头如捣蒜。
杨昭把水泼在他脖子上，烟灭了。
杨昭要求男人打给达子，把他叫来这里。打完后，她翻看着男人的手机，里边确实有他和胡玲玲以及在场的很多位的联系方式和聊天记录。她打开他和胡玲玲的聊天框，它最后停留在了上个月18号，那天上午七点他给胡玲玲下了单子，说对方八点来，让她提前准备。再之后就是十一点的时候，他给胡玲玲转了30元钱。他的转账卡号也和胡玲玲收到钱的卡号一致。看来他就是管理她们的老鸨，或许还是个小小的地头蛇。
“你才给她30块，大头都让你抽了吧。”杨昭拿拖鞋抽了一下男人的脸。
男人虽然是个地头蛇，但确实拿杨昭那种有钱又疯的人毫无办法，更何况她来之前，他还听女人们讨论杨昭这次会不会再带那个警察来。
“不是不是，我也只拿了30，达子拿的更多。我就只管这一小片，整个区都是达子的老大龙哥的地盘。”
居然这么有组织的吗？杨昭想。如果这真的是一个如此有组织的犯罪，那肯定会有打手！杨昭意识到了危险，她火速拨通wilts的电话。
“不是，杨小姐，”wilts揉揉惺忪的眼，“虽然你给的确实挺多，但你不能突然让我给你神兵天降吧，你先躲起来。”
挂了电话后，wilts无语地打给合作过的安保公司。她不会真的把自己当成某种手眼通天的人了吧，如果她真出了事，那他岂不是得自己贴钱？
杨昭留下了何娇，把其她人都先支走了。
“把你手机给我。”在窄窄的走廊里，杨昭和何娇说。
“为什么？”
“我刚刚大意了，他们并不是几个老鸨互相介绍生意那么简单，他们有等级制度。我不知道达子是不是真的被他给骗了，会独自前来；也有可能是我们被他给耍了，他在话里夹杂了什么暗语，达子会带打手来解救他。”
“那你快报警啊！”何娇害怕了。
“报警的话，警察来抓谁？”杨昭反问她。“现在的办法就是，一会儿你进屋挡住那孙子的视线，我把手机藏在隐蔽的地方录像。然后我们去隔壁等。如果达子是一个人来的，我们就制服他；如果他是真的带了打手来，我们拿着录像报警。”
两人架设好手机后，又把男人的椅子钉在了地板上以防万一。做好这一切后，两人去到了隔壁的屋子，盯着窗外的动静。
杨昭注意到何娇的手有些发抖。
“不要害怕，问题不大。”杨昭说着把床单从床上扯下来，又从屋子里捡了几件衣服。“我盯着外边，你自己把它们弄成一根绳子，弄好了我们把它绑在这里。”杨昭示意她看窗边的那根铁馆。“哪怕是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他们来了很多人，那我掩护你，你可以从窗户这里逃走。”
“你胆子真大。”何娇说。
“因为达子没有一定要对我们动手的理由。对他来说，把手下救走就可以了。一旦见了血，那就是留南巷短短两个月内第三次见血了，而且前两次还是连环杀人犯干的，那他们就惹上市局了。”
“那达子会不会不来啊，他虽然答应说要来，但是猎狗自己平时也不怎么过来的，他约达子在这里见面，他会不会不来啊。”
“猎狗？”哦，原来那个男人叫猎狗。不对，这和她闹钟模拟的模型不太一样。“你说，猎狗他平时也不怎么来这里？”
“对呀，他一个月也就来一两次，就来查看一下我们死没死。”何娇说到了伤心事。
“除了他，还有谁和你们联系吗？或者说，管着你们？”杨昭问她。
“没了啊。”
“不对，不对，这不符合管理学。越是幸福感低的产业，就需要投入越多的监督和镇压。你们之中肯定有人不只是干活儿，她还在替猎狗监督着你们！”
“什么？”何娇震惊了，“这不可能！”她无法接受这个消息，无法接受和她承受着相同遭遇的人里，竟然有人一直都背叛着她们。
“是可能的，不然猎狗是怎么算准时间给你们打钱的。你好好想想，他是不是可以轻松地拿捏你，有没有故弄玄虚地和你说过什么他绝对没见过的事，然后他告诉你说他是猜出来的？你们之间有没有几个人想过抱团反抗，然后那个团里就有人总能接到客人，有人一个也接不到，慢慢地就反目成仇了？”
何娇张大了嘴巴。她难以置信杨昭竟然猜出了就发生在她身上的经历。是的，她就是那个抱团之后总能接到客人的人，后来她被孤立了。她难以置信她们身边竟然一直有个间谍！她以为大家之间做不过就是互相眼红妒忌罢了，其实都是很讨厌猎狗对她们的欺压的，没想到竟然有人给猎狗当狗。她难以置信杨昭一下子就发现了内鬼的存在，而她和其她人竟然这么多年了都没发现。她难以置信即使知道了内鬼的存在，对于谁是内鬼，她毫无头绪。
何娇emo的时候，杨昭直接冲进了关猎狗的屋子。
“谁是那群姑娘里的内鬼。”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哦？是嘛，你听不懂，她可听懂了，她听懂了钱的声音。我五天前就给她们布下任务了，你的小内线，竟然一次都没想过通知你逃跑。相反，她凭借着对你的了解，冲在找你的队伍的最前列呢。”
猎狗笑了。
杨昭敏锐地捕捉到，那是对她的嘲笑。
“谢谢。”杨昭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