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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天盖地的哭喊声中，他平淡的嗓音听起来如此格格不入。
卫姝瑶听兄长提过，他说话的时候，什么情绪也没有。
又好像……他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后面了。
沈兴良见他可怜，便带他回了军营，指给了伙夫收养，取名为沈奕。
许是因着爆炸案刺激太大，他刚到军营就生了场大病，醒来后竟不会说话了，直至十岁时才重新开口。
而现在，当年那个需要受人施舍的哑巴孤儿，居然成了太子。
若是常人，必定要把过往经历的所有苦痛全部报复回来。
可谢明翊并没有。
他回宫三个月，行事得体，孝友宽仁，好像对过往一切都既往不咎。
卫姝瑶不知他怎么想的，但她隐约觉得……
他只是懒得报复。
又或许，他的精力用在了更重要的事上。
比如，宁王谋反案。
听闻在此案上，太子一改寻常的温厚，任凭谁求情，都绝无半点退让的意思。
恰如真龙逆鳞，触之即死。
正因此，卫姝瑶之前四处走动，却唯独不敢求人去找太子说情。不然也不至于抄家之时才知，谢明翊竟是那位太子殿下。
正胡思乱想着，已经走到了汤池。
一个眉清目秀的宫女立即上前来迎，“公公可算来了，不然等殿下回来，咱们都不知如何是好。”
说着，她抬起手，就要将卫姝瑶拦下。
“新来的，不懂规矩么？”语气有点惊讶。
卫姝瑶愣了下，长顺连忙回头，瞥了眼那宫女，“咱家带在身边的人，你就别管了。”
那宫女便垂首退下去了。
“殿下沐浴，有什么规矩？”卫姝瑶忍不住追问。
长顺笑笑，“哪来什么规矩，殿下只是喜欢清净，不爱旁人伺候，尤其是沐浴的时候，向来是咱家一个人服侍。”
卫姝瑶压下心中的紧张，深吸一口气，沿着青砖铺就的路面往里走。
汤池很大，主池是个四方形的池子，四面帷幔下都立着几丈高的屏风。
卫姝瑶便站在屏风这侧，等着。
汤池水汽氤氲，暖意弥漫四周，这里面的温度明显高了不少。
卫姝瑶只站了片刻，就觉得手心里汗涔涔的。
过了会儿，她终于听到了咯吱的推门声。
“殿下。”她听见长顺唤了一声，浑身绷得更紧了。
屏风那边，纵使谢明翊动作极轻，衣物摩擦的悉索声也格外让她紧张。
过了片刻，又听见水波荡漾发出微微的声响，她抿紧了唇，眼睛鬼使神差地瞟向屏风。
刚抬了眼，就惊讶地发现，这面屏风竟是用纱织成的。
交缠的花鸟缠枝纹下，湿润的薄雾笼罩着那人的背影，朦朦胧胧的，只能看清他劲瘦的肩靠在汉白玉的池子边沿上。
她只偷偷打量了一眼，就隐约觉得他心情不太好。
而后，倏地就听见低沉的嗓音催命般低唤，“站在那里发什么呆，过来。”
卫姝瑶只得硬着头皮挪了步子，绕过屏风。
谢明翊望见她，神色亦是吃了一惊。下一刻，他便立即明白了。
“崔、长、顺！”
这混小子竟然让卫姝瑶进来服侍他沐、浴？
谢明翊咬牙切齿，音调陡然一提。
刚转去另一侧屏风放衣裳的长顺听见了，慌得连滚带爬跑过来，“殿下有何吩咐？”
谢明翊抬手将双臂搁在池沿，身前花瓣随着动作在池水里晃荡不止。
他长发未束，披散在身后，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冷得发凉。
他冷眼望过去，正要发话，却见立着的少女莹白的小脸刷地通红，羞赧红到了耳根，蜷缩在袖侧的手指捏成了拳头，强自镇定的模样有些好笑。
……像个受惊的鹌鹑。
谢明翊指尖微微蜷进掌心，沉声呵道：“出、去。”
长顺懵了一瞬，不知主子为何动怒，干脆逃命似的出去了。
那刹那，卫姝瑶也想跟着就此逃了。
她脚下略微打滑，愣是没敢动，湿热的水汽和氤氲白雾让她呼吸都开始不顺畅起来。
却在这时，谢明翊搭在池沿的手臂蓦地撑起，整个人转了身子，面朝着卫姝瑶。
卫姝瑶猛地睁大了眼，看见水珠从他紧实的臂上滑落，顺着线条分明的肌肉，滑向清晰可见的腹肌。
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僵着身子不敢动，只觉得心跳狂奔似脱缰野马，令她几乎窒息。
他离得分明那样远，卫姝瑶鼻息间却闻到了温热水汽中淡淡的雪松气味。
“卫七姑娘。”
谢明翊半撑着手臂，掀起眼帘，漆色眼眸里是看不清的混沌。
“看够了么？”
嗓音冷飕飕的，像毒蛇缓慢爬过。